怀奚走后,禾时不敢耽搁,坐在铜镜前卸下头饰,又梳了个极其普通的发髻,摘下身上所有的金玉饰品,揣在怀中。
原本在随身的陪嫁中,崔子为她偷偷备了一套男装和许多黄金,以便逃婚之用,可是全部落在了马车上。如今想要逃走,便只能尽量打扮成普通民女了。
准备好一切后,禾时打算将蜡烛熄灭,装成熟睡,待鸡鸣前人们睡的最熟时爬窗离开。
这时,禾时突然想起狄怀奚说过他住在隔壁,那么,房间的隔音如何,隔壁能不能听见凌晨爬窗的动静呢?禾时打算去看看。悄悄走到怀奚房门口,两间屋子离的不算太近,想好应付的话,禾时直接敲门。
照理说,习武之人,一点动静都会被惊醒。可偏偏敲了七八声,屋内却始终无人来应。禾时轻轻推了推门,竟从里面栓上了。
如此说来,人定是进去了,而此刻房中又无人,难道怀奚也爬窗出去了?禾时急忙跑回自己房中,缓缓推开窗户向隔壁望去,窗户未栓,只是虚掩着。这下禾时敢肯定怀奚是从窗户离开了,可是他为什么出去?又去了哪儿呢?不知道怀奚在何处,就不能确定逃跑路线,这突来的状况又是让禾时头疼的难题。
很快,一夜便过去了。不出怀奚所料,未知的对手十分可怕。这一夜他守在客栈的屋顶上,前后足足有三波人分别从各种路径用不同的方法企图接近禾时的房间,直到凌晨才消停。
而正当他回到房中,准备收拾好便叫禾时启程时,一声尖叫自隔壁传来。惊觉不妙,怀奚迅速赶至禾时房中,只见房门大开,窗户虚掩,房中空无一人,门槛上落着一片方巾,床榻上被褥临乱。
咋一看,极像是被人掳走了。然而怀奚并未追出去,直觉告诉他事有蹊跷,走进房中,妆台前的凳子整齐的放着,台上胭脂水粉也无动过的痕迹,这说明禾时昨夜至今都未进行过梳妆,一个即将成亲的新娘,礼服已经丢了,竟然还不梳妆打扮,这不合理。
怀奚走到门边,门是从里面被打开的,而窗户掩着,如果有人闯入,一定是正门进,正门出,那么自己在听到声音立刻出来后,应该能看见杀手的身影。仔细分析过以上种种证据后,他断定禾时并不是被劫走的。
联想起拓央城外她对小神童说的话,怀溪不禁怀疑她是自己翻窗户逃走的。那又为何要在走之前尖叫引起自己的注意呢?怀奚走到窗边,轻轻推开那扇像是被刻意关上的窗户,总觉得哪里不对,窗户外是客栈的后院,离客栈大门还有些距离,若是自己在发现人丢后立刻追出去,禾时绝对逃不掉。
即疑惑不解又满心担忧的怀奚突然意识到什么,自嘲般笑了,这笑中还有对禾时的刮目相看。一个初次离开父母独自出远门的小姑娘,简简单用叫声调虎离山,用方巾满天过海,再用不合理的证据引自己产生怀疑,完成了缓兵之计,然后就这样从自己眼皮下逃走了。狄怀奚啊狄怀奚,你还是大意了!
离开客栈后的禾时知道狄怀奚反应过来后会立刻追寻自己,而在此地,除了他没人见过自己的容貌。于是,她便去当铺用首饰换了银子,当初出发时,为了以防万一,随身配的都是些常见的金银玉器,典当起来也方便。有了银子,禾时又去买了套男装,束了发冠,为了不引人注目,衣服的颜色样式材质皆是最普通的。
前后不消一柱香的时间,禾时就变成了少年公子,堂而皇之的走在去往临芜的路上。出逃成功后去往临芜,也是崔子的主意。临芜乃天梁中部第一大城,繁华非常,怎么也要去看看的。等禾时走到临芜,天梁的接亲队伍恐怕早就满天下的寻人去了,况且南潼的人也不会想到自己竟去了临芜。
向当地百姓打听了方向后,禾时带着不多的银子和顺利逃婚的喜悦,开始了想象中的云游四海。
然而,远在康宁城宫中的禅帝得到禾时失踪的消息时,已经是十二个时辰以后了。怀奚快马赶到临芜告知接亲使团的消息是:靖绥郡主途中遇敌,于临芜上一站失踪,疑遭贼人劫走。
“德州已经被翻个底朝天了,毫无线索,天梁这么大,往何处寻啊?”此事一出,作为提出赐婚建议的周帮言必然牵涉其中。
“问你啊,你提议的赐婚。”禅帝听见周帮言如此消极,气便不打一处来。
“臣以为,若是无处可寻,倒不如不派人去寻。”周帮言说这话时看了眼一旁尚未言语的二公子顾辞。
“反正不是在朕手里丢的,朕也不想寻,问题是如何应付禾荃?”禅帝故意在“禾荃”二字上用了重重的语气,对他来说,一丝丝的不稳定因素都不能存在。
“臣说的不寻,是不真的去寻,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对于禾时失踪之事,周帮言倒不觉意外。天梁兵权分散,一直是战力薄弱的主要因素,周遭巴不得南潼与朝廷不和,对联姻之事设局阻扰也是意料之中。
依周帮言之见,禅帝本就有意让二公子赶在大婚前完成通商一事,靖绥郡主的失踪反倒对此有利。朝廷不如借此机会,以怀疑靖绥郡主被劫往西川为由,派二公子亲自前往追查。
这样一来,的确是向禾荃表达了诚意,但难保不会引起禾荃与西川王韦元树之间的矛盾,顾辞对此似有不解:“若是打着要人的旗号前往西川,韦元树之后还会配合朝廷开通商道的计划吗?”
“要说不想朝廷与禾荃交好之人,韦元树也逃不了嫌疑,此番二公子您是去还他清白了,他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说到底禾荃的女儿也是因赐婚才来康宁,如果真的遭遇不测,朝廷置之不理,是否太过不讲道义。”顾辞虽不想迎娶禾时,但禾时毕竟因他而来,如今落入险境,叫他不管不理,实在无情。
只是他突然提出这般质问,一时间,禅帝与周帮言都有些哑言,不知如何回答。道义,这是江湖中的规矩。天梁泱泱大国,虽土地万顷,油粮满仓,但地方拥兵之王如同一群沉睡的雄狮,潜伏在康宁城的四周,夜以继日的绸缪着,只等待你稍有不慎,便扑食而来。禅帝自继位的十九年来,无时无刻不在这种担忧中步步谨慎,处处小心。
“辞儿呀!”禅帝走到顾辞身边,步伐沉重,满腹亦是无奈。“现下贼人已经逃出德州,究竟往何处去了,谁也不知,朕是要下旨让各地州府都参与追捕呢?还是派康宁城的驻军去找啊?不是朝廷不讲道义,是为君的无能为力啊!”
“二公子也毋须忧心,禾荃的本事大着呢,谁敢真动了他的女儿呀!”周帮言只当是顾辞着急自己未婚妻的安全,笑盈盈的安慰道。顾辞倒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以示回应。
“父皇您下旨吧,儿臣随时可以出发。”
顾辞毕竟涉政未深,也无实权,况且多年来,禅帝始终不对他们兄弟俩交之以重务。此时西川之行算是重用了,顾辞多少都怀着趁机彰显才华,一展抱负的想法。
禅帝当下便拟了旨,待周帮言退出内殿后,又遣了顾辞前去丞相府中辞行。丞相宋屈是顾辞的老师,又在商业经济上有很高的造诣。禅帝用意所在,顾辞是心知肚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