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贵从四海镖局出来,没有回家,却去找好友喝酒去了。他这个朋友便是刑部捕快瘦猴。到了瘦猴家,瘦猴正和家人吃饭呢,他拉了瘦猴就走,说是去喝两杯,他请客。瘦猴也好这一口,撂了碗筷就走。
福缘珠宝店的活儿是瘦猴介绍的,瘦猴跟帐房余先生是远亲郎舅,傅贵辞了捕快这活,一时赋闲,便托瘦猴找个营生,瘦猴跟余帐房一说,正好福缘珠宝店缺人,傅贵就成了店伙。在刑部当捕快那会儿,他俩就投缘,傅贵知道阴山一窝狼这些年闹腾得厉害,刑部正想方设法要将他们捉拿归案呢,奈何这一窝狼行踪飘忽,时聚时散,一时倒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如今,这阴山一窝狼现身了,把这条线索通给瘦猴,让瘦猴立个头功,得了好处,不会忘记弟兄,大家伙儿沾光,有何不可。
傅贵找个酒店,要了个包厢,点了几个冷盘,要了一壶酒,把包厢的门反锁了,瘦猴见他神神秘秘的,知道有事。便喝了口酒,放下筷子,道:“兄弟,说事。”
傅贵便将崔传玉遭绑架的事备细说了一遍。末了,再三关照,这事儿不要说是我通给你的,你自己编个故事便可,切记切记,否则,四海镖局要找我的晦气。
瘦猴起身,道:“放心,哥会保密的。此事十万火急,须立即通报刑部,哥走了,谢谢兄弟。”
瘦猴神色严峻,起身便走。麻利得很呢。
刑部密室,四处树木阴翳,警卫森严。
密室门窗紧闭,铁面神捕乔万全居中而坐,两侧是四大金刚,室内烛光明亮,乔万全那双小眼睛闪着亮光,高高的鹰勾鼻在他的刀条脸上投下一个大大的阴影,使他活脱脱象一头山崖猛禽。乔万全的对顾正中坐着瘦猴,倒有些象密室审讯光景。瘦猴将阴山一窝狼绑架崔传玉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坐在一侧的土地婆婆将所有叙述记录下来。并又复述一遍,瘦猴核对无误,乔万全道:“好,很好,你暂且退下。”
乔万全很少在众人面前夸奖下属,“很好”二字是极难听到的,瘦猴美滋滋的退下。
乔万全对土地公公楚可用道:“可用,你将近日了解到的所有阴山一窝狼的情况,向大伙儿说一遍。”
楚可用道:“是。”他清清嗓子,道:“阴山位于塞外漠北,近五年来在阴山山脉的狼山、色尔腾山、乌拉山突然崛起一股马匪,据说共有九人,结为兄弟,江湖人称‘阴山一窝狼’。
“老大号称老妖狼,姓董名迎欢,四十余岁,身材高大,微胖,方脸无须,面色白皙,貌似忠厚,使一口弯刀,刀鞘有黑翡翠雕凿的狼头,湖南常德人。武功超群,轻功、骑术俱佳。少时投在衡山派门下学武,年青时因强暴师兄妻子,怕东窗事发,竟将师兄及一家老小十三口俱各杀害,后衡山派师徒到处追杀,官府也绘影绘形张榜通缉,却不知其所踪。该犯阴毒狡诈,心狠手辣,在逃亡途中四处作案,广州府大洋钱庄抢劫金库案,他纠集党羽,杀死八名保镖,掠走钱庄金银、银票十万余两;济南府豪客金铺抢劫案,杀死老板伙计共计五人,抢劫金银首饰计三万五千余两;保定府拐卖少女,强迫民女**案,杀死捕快官军及纵火烧死民女共计十五人,该犯累计背负四十一条人命,这还仅限于证据确凿,记录在案的。据说,近年来,许多无头血案,均与其有关,真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老二瘸腿狼,姓名不详,籍贯不详,说一口江北话,估计是江苏江北一带的人,方脸高额,须发浓密,中等身材,左腿微跛,约三十七、八岁,也使一口弯刀,刀术诡异,不知出处。轻功、骑术俱佳。鬼点子特多,是阴山一窝狼的军师。据说,曾因抢劫杀人,在南京监中关押,后杀死狱卒逃逸。去南京监狱核查,却说并非瘸腿狼,是另有其人,搞浑了。行踪诡异,案底不清。
“老三谋财狼,三十五、六岁,姓名不详,籍贯不详,说一口山西话,估计是山西人,高大肥硕,凶神恶煞,使一柄长剑,剑术走的是阳刚威猛的路子,武功渊源不详。轻功、骑术俱佳。平生爱财如命,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无利可求的事不干,有利可图的事必干,常被匪伙取笑。沈阳大善人陆大庄主家的抢劫纵火案,他便是首恶,一家三十余口尽遭荼毒,家中浮财劫掠一空,临走时泼油纵火,一走了事。那把火,竟烧了三天三夜。这次绑架崔传玉案,他扮演的是送信的信使。
“老四害命狼,三十余,五短身材,倒大脸,使剑,据说,曾是武当俗家弟子,因违犯武当清规被逐出山门,每作一案,必杀人灭口,连小孩老人也不放过,以杀戮为乐事,凶残嗜血,不计后果;
“老五大色狼,三十光景,小白脸,高大英俊,穿着考究整洁,是小姐太太最喜欢的那种男人,要貌有貌,要驴有驴,听说那话儿极长,是常人的一倍余,谈吐文雅风趣,说一口东北话,大约是东北人,常腰缠九节钢鞭,以拍花采花、**骗奸为乐,从不使强,据说床上功夫十分了得,行完云雨之事后,便点了女子的穴道,将女子随身携带的首饰银两全部掳掠殆尽,或设陷阱,骗取小姐太太的钱财,必至女子钱财耗尽方始罢休。然后,一走了之,无影无踪。
“老六独眼狼,高瘦,独眼,脸有刀疤,容貌如鬼,三十光景,使弯刀,毒眼狼眼力尖锐,善跟踪,心毒如蝎,坊间传说,杀人如杀鸡,眼睛也不眨一眨;马上功夫九人中最佳,嗜好骏马,爱马如命。据说,曾盗得西域富商的汗血宝马一匹,三天后,宝马逃逸;曾盗得玉门关守备大将的法兰西塞拉宝马一匹,三天后,又离奇消失;团伙笑他心比天高,命如纸薄,他却死也不信,说非要搞一匹宝马让大伙儿瞧瞧。
“老七笑面狼,圆脸温和,常嘴角含笑,说话和气,操湘西口音,二十六、七岁,使弯刀,口蜜腹剑,骗取信任,善用麻药、毒药、湘西盅术,据说九江浔阳楼扬子江镖局聚会宴下毒案,毒毙三十七镖头、趟子手,一众人等随身携带的金银、首饰、银票均被洗劫一空,扬子江镖局总计折损了七万八千两白银。九江浔阳楼投毒大案,便是笑面狼使的手脚;
“老八白脸狼,姓唐名文俊,二十左右,清瘦文弱,常操一口四川腔,也能说流利的北京方言,四川梓潼县人,善使霹雳丸,杂以毒药,腰间常插一枝铁箫,以铁箫为兵器,据说,曾是唐门霹雳堂门下高徒,因业师管教严厉,怀恨在心,将师父灌醉后,以铁箫击杀业师头部致死,其师头部变形,血肉模糊,令人惨不忍睹。趁夜黑风高,连夜逃逸。事后,唐门霹雳堂上下徒众四处追杀,无奈,逃到漠北,投奔老妖狼。据说,洛阳、成都、贵阳、长沙的多起纵火、爆炸血案,均是他亲历亲为,该犯貌似文弱,唯唯若若,其实,心狠手辣,极其危险。这次色诱绑架案,他扮演的是家仆;
“老九迷魂狼,年方十六,天生丽质,甘于堕落,善使匕首,弯刀,据说,诱拐绑架良家子弟,富贾巨商,骗取钱财,杀人越货,不可胜数。止少,本次色诱崔传玉,她扮演的是富家小姐。
“阴山一窝狼九名头目,除老大和老八外,刑部至今从各地收集到的资料,只能略知一二,传闻为多,死无对证,知焉不详,案底不清。不要说姓名不详,就连籍贯也不详,他们有的说东北话,有的说湖南话,有的说四川话,有的说山西话,有的说江北话,也许他们是那儿的人,也许,他们恰恰根本就不是那儿的人,只是要转移我等的注意力而已,千万不可先入为主,为其所惑。但这些人有两个共同之处:第一,从老大到老九,他们的轻功、骑术俱佳;第二,他们所携带的武器上,都镶嵌着一个用黑色翡翠雕凿的狼头。据说,黑色翡翠的狼头饰物,能帮助他们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目前,在下知道的就是这些了,供各位参考。”
说毕,他喝了口茶水,润润喉。
乔万全很满意土地公公的这番介绍,他看看夜漏,已是戌时,还有两三个来时辰就到子时了,他道:“这次,阴山一窝狼绑架四海镖局总镖头崔大安的二公子,不仅是为了财,更重要的是为了扬名立万,若是四海镖局栽了跟头,从此,他们在江湖上的地位便与日俱增了,听他们话的人会更多,势力会更大。因此,这次阴山一窝狼或许会倾巢而出,他们是志在必得。对我等来说,今夜,当然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大家看,该如何行动?才能将阴山一窝狼悉数擒拿归案。”
行动之前,他总是要征求每个捕头的意见,他有主见,也善征集各方意见,他最大的本事是能判断什么是好点子,什么是馊点子,他能把所有的好点子串成一根线,变成一个思绪慎密的行动方案。他明白,只有做到群策群力,算无遗策,方可克敌致胜。
于是,捕头们便铺开地图,精心策划起来。
子夜,有星无月,六铺炕乱坟地,青冢累累,灌木杂草丛生,萤火虫儿,一闪一闪地在坟头明灭,坡陀逶迤,残碑断碣横陈,阴风飒飒,鬼气森森。
坟地果然没有什么大树,唯独西首有一棵高大苍老、歪脖子老槐树,藤萝缠绕,一半已枯槁,枯枝峥嵘,一半却枝繁叶茂,密不透风。坟地除了风声,就只有夜枭那骇人心魄的啼鸣:咕格格,咕格格……
从东到西有条脚夫踏出来的小路,通向西头的老槐树,荆棘丛生,坎坷不平。小路上走着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靠的趟子手,他便是快刀神算崔大信,他走走停停,显见得有几分胆怯,左顾右盼,象是在找人。
小路上没人,连鬼影也不见一个。崔大信在小路拐弯处的坟头旁蹲了下来,接着起身,向老槐树走去。
离老槐树约摸还有数丈开外,坟头后闪出两条人影,一人高大肥硕,是老三谋财狼,一人低矮壮实,是老四害命狼,刷刷,两柄长剑,瞬间将崔大信逼住,谋财狼断喝道:“站住!”
快刀神算崔大信只有站住,道:“两位大爷饶命,小人是来送银票的,总镖头说,不关小人的事,送完银票就能走人。小人这才来了。”说着簌簌发抖。
谋财狼问:“带兵器了没有?”
崔大信道:“哪敢啊,没有。”
害命狼道:“闭嘴,趴下。”
崔大信趴在地上,害命狼搜身,搜得极为细仔,连裆部也掏了两遍。
谋财狼道:“有兵器吗?”
害命狼道:“操,没有,兵器没有,连银票也没有,只有一根**。”
谋财狼道:“找死啊,小子,银票呢?”
崔大信道:“总镖头说须得见过二公子后,才能把银票送上。他怕二公子已经没了。”
害命狼怒道:“崔大安竟敢消遣大爷们,杀了这厮得了。”说着嗖一剑,刺向崔大信,崔大信早有准备,正欲闪避,谋财狼长剑一撩,将害命狼的剑“当”一声架开,道:“老四莫急,问清了情况,再杀这厮,这条命留给你了,迟早是你的。”
谋财狼知道老四嗜杀成性,只要有人杀,他就高兴,一个月不杀人,老四这人便蔫了。他象煞请客吃饭似的,先稳住了老四再说。他要的可是财,不是命,人家活着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可现在这刻,趟子手不能死,趟子手死了,至少今天是没戏了,也许明天也会没戏,性命事小,银钱事大,先问清了再说嘛。
他问:“就是说,今儿个你没带银票?”
崔大信道:“带了,现在不在身边,我藏在附近路上的破砖下了,至少,须让我看一眼二公子,我立马把银票取来。”
谋财狼刚才远远的看见他,走着走着,蹲了下去,原来有这古怪。
一人藏,万人找,找是找不到的。谋财狼道:“你这样干,不怕丢了小命?”
崔大信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总镖头一句话,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总镖头让我这么干,我就得干,不干,就是一刀砍。然后,把尸体往家里一送,说是保镖途中被强人所杀,给个三瓜两枣的了事。”
害命狼道:“那我现在一刀结果了你,不是一样吗?”
崔大信道:“爷,不一样,我死了,就成了条硬汉,家里人也光彩,镖局会将我家一家老小养起来,直到我儿子长大成人。”
谋财狼道:“行了行了,老子就让你瞅一眼你家公子,可双方不能吱声。”
崔大信道:“敢情好,就看一眼,决不吱声。”
害命狼道:“起来,走!若是吱一声,老子就抹你的脖子,听见没有?”
崔大信道:“听见听见,谁敢啊。”
崔大信从地上爬起,拍拍尘土,跟在俩人身后,向黑森森的老槐树走去。
今夜无月,星光却还明亮。
来到老槐树近前,三人站定,谋财狼道:“将崔传玉带出来,让来人看一眼。”
老七笑面狼将五花大绑的崔传玉从槐树荫里推了出来,星光下,崔传玉嘴中塞着布头,唔唔挣扎,却作声不得。旋即又被笑面狼一拉,就要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