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哥给两匹马喂了马料,黑骏马与枣红马均饿了,大口大口吞食着马料,今儿,黑骏马大黑救了自己一命,十分感激,他走近大黑,拍拍它的脖子,以示谢意,卸了大黑的笼头,任其在篝火边转悠,在没有野山猫二黑的日子里,通灵的大黑就成了黑夜的守护神,它会伫立在马车旁,监察周围动静,一有异常,便会呜溜溜长嘶,向自己报警,是自己最忠实的伙伴之一。
枣红马当然还得拴起来,不然,说不定会跑得无影无踪。
一阵困意袭来,柳三哥进了马车,关上车门,在车内盘腿打坐,将昆仑九天混元真气在周身运转,打养精神,等着天亮。
明天,得继续寻找南不倒,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呢?他简直不敢再去想这个问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果南不倒真的在雪崩中遇难了,自己活着还有啥意义呢?!
不会的,野山猫二黑不会死,俗话说得好:猫有九条命。灵猫二黑的命就更多了,何止九条命呀,它有九九八十一条命,无论如何,二黑是死不了的,要是南不倒真的死了,二黑会来报丧,如果二黑自个儿回来了,啊,那,那,天就真的塌了。
如今,三哥最怕见到的是独自归来的二黑,最怕听到的是猫叫。
二黑没有回来,南不倒就没有死,它在守护着南不倒呢。这个念头,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是他心中唯一的安慰。
尽管林海雪原,漫无边际,只要南不倒还活着,我就能找到她。
天亮了,晴空万里,旭日东升,林中山岚飘渺,鸟儿啁啾。
柳三哥从车里出来,见大黑伫立在雪地里,扬着尾巴,马鬃上挂着霜雪,十分精神;枣红马身上也披着层雪花,在树下踢着蹄子。
昨夜的篝火已荡然无存,被白雪整个儿掩埋了,马车也已被大雪包裹,若是有人到了近前,不会易察觉到,这儿竟停着一辆马车呢,最多以为只是一个林中土包,大雪掩盖了所有的真相,此地成了一个极好的隐蔽马车的场所。
大约后半夜,老天又下了一场大雪吧。柳三哥决定将马车安放在此地,等到需用时再来索取。
唯独车顶的鸽舍,露出了两个雪洞,信鸽小蓝与小白,相继从雪洞里出来,向三哥咕咕叫了几声,飞落在雪地上觅食,南不倒的两只信鸽,羽毛如灰色雨点的叫小雨点,羽毛如褐色雨点的叫大雨点,也从另一个雪洞里飞出,咕咕啼叫,在空中盘旋,似是在寻找主人,三哥见了由不得心中发酸。
他从车内取出两把小米,给小蓝、小白喂食,小雨点、大雨点见了,也飞下来觅食,三哥又从车内取出两把小米,撒给大小雨点。
南不倒曾说,小雨点、大雨点是南海的两尾神鸽,只要你把书信塞进竹筒,系在它脚胫上,对它说:“把信送回家吧。”它就会飞向南海,把家书送到南海家中,然后,过不了几天,它又会把家信,送到你手中。
三哥记得,与南不倒第一次上床的夜晚,完事后,他俩互拥着聊天,这时,才发觉,南不倒雪白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红丝线,红丝线上系着一只精巧别致的竹笛,笛身上雕镂着精细的龙凤图案,他十分好奇,问:“不倒,人家女孩子喜欢披金戴银,项链上坠个翡翠宝玉,你怎么挂个竹笛呀?”
南不倒道:“这个竹笛叫龙凤笛,可有来头啦,无论我在哪儿,只要我吹起龙凤笛,便能声传万里,小雨点、大雨点就会听见,同时,龙凤笛就打开了磁场引力,后来即使不吹了,引力也会将大小雨点招来。”
三哥问:“如果你在杭州,鸽子在南海,你吹龙凤笛,小雨点、大雨点也会飞来么?”
南不倒道:“会呀,怎么不会!只要吹出一个音符,小雨点、大雨点就能听到笛声,确定方位,之后,你便是不吹龙凤笛了,它们也会感应到龙凤笛的引力,翩翩而来。三天后,龙凤笛的磁场引力,才会自动关闭。”
三哥问:“你不会在编故事吧,不可能吧,你吹给我听听,龙凤笛的笛声有如此神奇?”
南不倒用龙凤笛吹了一首南海渔歌,笛声悠扬,十分动听,却听不出与一般笛子有何区别之处。
三哥道:“很普通啊,笛子的声音都这样呀。”
南不倒道:“听起来很普通,其实却不寻常,真的,龙凤笛能声传万里,大小雨点就能循声而来。我骗你干啥?骗你是小狗。”
三哥道:“如果你用普通竹笛吹,你的鸽子会飞来吗?”
南不倒道:“不会,普通竹笛的笛声,哪能声传万里呀,它们当然听不到啦。龙凤笛是我曾祖父南海药仙南极翁送给我的,南海龙凤岛上有两株千年龙凤竹,高逾八丈,即便是可怕的飓风海啸也刮不倒、吹不断它们,三年前我的生日,南海药仙采用龙凤竹的竹枝,亲手雕琢了这个龙凤笛,送给我,同时,还送给我两只小鸽子,就是小雨点和大雨点,它们也是龙凤岛上的神物,这是他今生今世,送给我的最宝贵的礼物,哪知道,这个龙凤笛竟有如此神奇的功能呢,要是南海药仙事先知道了,未必肯送给我。”
三哥笑道:“你是他最喜欢的曾孙,他当然要把最好的东西送给你啦。”
南不倒道:“南海药仙最喜欢的是钱,不是我,你知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很穷,穷怕了,遭受过饥饿、疾病、白眼、谩骂、诬陷、背叛,他认为,年轻时遭受的所有苦难辛酸,全是因为没钱引起的,因此,钱在他的心目中是最重要的,没人能改变他的这个想法。一旦知道龙凤笛与神鸽有如此奇功,肯定能卖大价钱了,他非得把这两件宝物要回去不可,你信不信?!”
三哥笑道:“你别把他想得那么坏呀。”
南不倒道:“我没把他想得那么坏,也没把他想得那么好,他就是那样的人!是你知道,还是我知道呀?!”
“那你怎么知道龙凤笛有如此神功呢?”
南不倒道:“我是在无意中发现的,后来试了数次,屡试不爽,一点误差都没有。”
“真的?”柳三哥奇道。
“等到有空的时候,我试给你看。”
……想起南不倒的龙凤笛,三哥心中一动。便对啄食的小雨点与大雨点道:“小雨点、大雨点呀,咱们去找南不倒好不好?”
小雨点、大雨点停止了啄食,看着他,咕咕地叫两声,似是在说:“好啊。”
“吃饱了,咱们就走,好吗?”
小雨点、大雨点看着他,又咕咕地叫了两声。
柳三哥大喜,心道:呀,真是龙凤岛上的极品神鸽啊。他心内念叨道:“不倒呀,你为啥不吹龙凤笛呀,是不是忘了吹啦?还是受伤了,连吹龙凤笛的力气也没了呢?”
一念及此,他的心又是一紧。
柳三哥解开拴着的枣红马,牵着它,在林中走了有一里来远,将马拴在树上,若是七杀手找来,见了枣红马,会认为,这儿曾是自己呆过的地方,如今,已经驾着马车离开了吧。
他捡了些树枝,扎成一把扫帚,把经过的小路上的脚印蹄印,倒退着走,用扫帚清除得干干净净。
回到马车旁,柳三哥关上车门,用扫帚扫雪,掩盖住车门,这样一来,马车便已完全被白雪遮盖,有人到了近前,也不会发觉有异了。
马车是他居住的舒适小屋,也是一辆奇特的战车,他不想让马车落入白毛风手中。
然后,他向大黑一招手,大黑便撒欢奔来,装束好鞍具,跳上马背,他向小雨点大雨点招呼道:“雨点夫妇,咱们去找南不倒,好不好啊?”
两尾信鸽咕咕啼鸣,冲天而起。
柳三哥脚跟一磕马腹,催动骏马大黑,朝着雨点夫妇飞翔的方向,绝尘而去。
***
南不倒在洞穴里,盖着羊皮袄,睡得正香呢,一觉醒来,插在钟乳石缝隙里的松明已经熄灭,四处一片漆黑,只听得洞穴顶上钟乳石时断时续的滴水声,她睁开眼,耳边听见“喵呜”一声猫叫,声音柔美,是野山猫二黑在向自己打招呼呢,二黑蹲卧在身旁,闪动着一双美丽碧绿的眼睛,大约一直守护着自己吧。
插在石缝中的松明已经熄灭,四周一片漆黑。
洞内虽然温暖美丽,却不宜久待,三哥也许正在到处找自己呢。不知现在洞外是白天还是夜晚?自己这一觉睡的,连白天黑夜都搞不清啦。
她从怀中又取出一枝松明,点着了,看看周围千姿百态、琳珑剔透的钟乳石,不禁暗暗叫好,起身披上羊皮袄,对野山猫二**:“二黑,咱们得出去啦,要老呆在这儿,三哥会急死的。”
“喵呜”,二黑应了一声,在头前领路。
洞内的小路曲折蜿蜒,走了一阵子,二黑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尖叫,这是二黑报警的叫声,叫声并不响亮,却足以让南不倒听见,她吃了一惊,噗,忙将燃着的松明吹灭,身影一晃,闪在一块钟乳石后,二黑在空中一跃,藏得没了影子。
洞内即刻又返回到漆黑一片,过了片刻,隐隐听得有人说话的声音,还夹杂着呛啷呛啷的镣铐声,声音渐近,前方出现了光亮,又过了一阵子,镣铐声与说话声已到了近前,头前有人举着火把,将周围照得雪亮,约摸有五六个人,正聊着天呢。
见鬼,来的是哪路神仙啊?
南不倒隐身钟乳石后,张了张,怪了,象是狱卒押着犯人的模样:一名佩刀汉子举着火把走在头前,两名佩刀大汉跟在犯人身后,中间是两名披戴着枷锁的犯人,犯人衣着光鲜,并未蓬头垢面的苦痛模样,一名犯人是独眼龙,三十来岁,戴着一只黑眼罩,脸有刀疤,容貌如鬼,体态剽悍,却沉默寡言;另一名犯人四十来岁,身材高大,体态颇肥,白净面皮,貌似忠厚,跟犯人聊天的是一名光头,五十来岁,高大魁梧,身佩单刀,步履矫健。双方言谈融洽,象是十分友好的样子。
南不倒内心嘀咕道:这一行人,犯人不象犯人,好人不象好人,朋友不象朋友,敌人不象敌人,干的是啥营生?
白净面皮的犯人走到此处,叹道:“哇,真美呀,恰似玉宇琼宫,琅環仙境啊。”
五十余岁的汉子道:“董兄不妨坐下歇息,好好观赏一番。”
白净面皮原来姓董,因戴着枷锁,行动多有不便,五十余岁的汉子伸手扶他在路边石上坐下,姓董的客气道:“多谢二爷关照。”
原来汉子叫二爷,那大爷是谁呢?南不倒暗自笑道:莫不是我南大爷么!
独眼龙却管自拖着镣铐,呛啷啷连声,自顾自在路边坐下,看来满肚皮的不高兴。
二爷笑道:“老六好象有点不大高兴啊。”
姓董的道:“二爷,别管他,就那德性,人还是好人,特忠诚老实,没有坏心眼。”
二爷冷笑道:“好象有点不服管啊。”
姓董的喝道:“听见没有,老六,还不快向二爷谢罪,找死啊!”
独眼龙虽然凶悍,却立即翻身仆倒,瑟缩发抖,道:“小人该死,望二爷恕罪。”
南不倒讶异之极:如此桀骜不驯之徒,见了二爷却惶恐到了极点,见了姓董的又如此听话,真有些令人不可思议啊。
他们是谁呀?
二爷道:“老六,起来吧,要不干,我立时给你开了枷锁,现在就走,还来得及呢,要干,若今后再敢无礼,决不轻饶。”
老六道:“小人知罪,今后再也不敢了。”
二爷向两名大汉使个眼色,大汉上前将老六扶起,坐在路边岩石上。
二爷对姓董的道:“数月前,董兄带着狼帮弟兄来投奔暗杀帮,我帮本应礼数相待,白当家的总有些不放心,所以才将二位扣为人质,幽禁在洞中,带领其他一窝狼的弟兄与柳三哥、崔大信、雪莲仙姑等周旋,数月来,弟兄们干得都很卖力,不惜性命,奋力拼搏,虽屡战屡败,却又履败履战,精神可嘉啊。如今,白当家的疑虑尽消,故请二位出山,共襄伟业,大展宏图。”
南不倒这时才明白了,原来,姓董的就是老妖狼董迎欢,独眼龙就是阴山一窝狼的老六毒眼龙啊。她早就听三哥说起过,今儿才是第一回见到真人呢。
只是听说一窝狼投奔暗杀帮了,却没见过一窝狼的老大与老六,原来,他俩被幽禁在山洞里,当人质呢。
阴山一窝狼投奔暗杀帮,是为了共同对付柳三哥、丁飘蓬、伏魔和尚、霸王鞭、雪莲仙姑等人啊。
老妖狼道:“一切听凭吩咐,白当家的指向哪儿,咱们就打向哪儿,鞍前马后,任凭驱使,皱一皱眉头,就不是爹生娘养的,老六,你说呢?”
毒眼狼恨声道:“只要能杀了柳三哥、崔大安,我毒眼狼,就是肝脑涂地,也决不会眨一眨眼!”
老妖狼道:“二爷,你再别提幽禁之事啦,老大的疑虑,换了我,也会生疑,乃人之常情啊。再说,江湖凶险,小心驰得万年船啊,要做江湖不倒翁,防身之术不可无。说起来惭愧,在山洞里的几个月,我和老六,吃香的喝辣的,每隔三五天,还叫两个姑娘来供咱俩玩儿,过的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也不用动脑子,也不用动刀子,真正逍遥了几个月,这不,人也见胖了,长膘啦,也是托你二爷的福呀。你们在外卖命,咱俩在洞内享清福,真叫人无地自容呀。”
老妖狼真会说话,南不倒暗思道,不知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老妖狼又道:“我带着弟兄们来投长白山,就好比是,黑旋风李逵去水泊梁山投奔宋江宋公明;关公千里走单骑,去找他的兄长刘皇叔;绝不是蜀国与吴国的联盟,请转告老大,小人真心归顺,绝无二心。”
二爷料想就是神出鬼没龙卷风了,只听得龙卷风问:“你觉得鬼头鳄曹阿元这人怎样?”
老妖狼道:“听说老龙头以前极为器重这个人,此人为长江七鳄之首,原为老龙头九江分舵舵主,聪明机智,年富力强,老龙头准备日后将三十六条水道托付给他,可他等不及了,纠集长江七鳄,在九江酒楼摆了个鸿门宴,企图谋杀老龙头,篡夺总舵舵主之位,其时,老龙头带在身边的亲随已被全部杀害,老龙头也已身伤重伤,只是苦苦支撑,就在老龙头即将倒下之际,坐在一角的柳三哥,看不过去了,拔剑而起,击溃群凶,七鳄伤残过半,只得张皇逃窜。过后,老龙头调集人马四处追杀,如今,长江七鳄,只剩了两鳄,一个是他,一个是老二尖嘴鳄应摸彩了,其余,均被老龙头捉拿宰杀,装进麻袋,扔进长江。以在下之见,此人耳后见腮,有反骨,可利用,不可重用。”
龙卷风道:“董兄所言极是。江湖最忌的人,就是象曹阿元那种,背信弃义、反复无常的小人。不知他知不知道,我等对他的看法?”
老妖狼道:“鬼头鳄曹阿元是何等精明的人,当然知道,他对千变万化柳三哥的恨,早已超过了对老龙头的恨,他认为,要是没有柳三哥,如今,他早已成了三十六条水道的总瓢把子,江湖的首富了,早已过上了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神仙般的日子了,就因为当时站出来了个柳三哥,一切便全部变了样。为了向柳三哥报这一箭之仇,他甘愿被被任何人利用,而今的他,心中什么都不想了,只有一个念头:复仇。”
龙卷风道:“好啊,看来想杀柳三哥的人,是大有人在啊。”
突然,他一拍脑袋,又想起一件事,道:“想起了一件事,一件重要的事,咱们暗杀帮的祖师爷,江湖人称‘长白老妖’,董兄的绰号为‘老妖狼’,跟祖师爷冲了,犯了忌讳,看来,董兄的绰号要改一改了。”
老妖狼道:“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改吧,改啥都行。”
龙卷风道:“就叫‘阴山狼’吧。不过,江湖上能不能改过来,就难说了。”
阴山狼道:“能改能改,谁要是喊了‘老妖狼’,就把谁给宰了,我不信会改不了。”
龙卷风哈哈大笑,道:“看来,有时要改一个绰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江湖上怎么叫,管不了那么多啦,咱们帮中弟兄,你可要记住了,再不能叫了。”
阴山狼道:“行。其实,帮中兄弟从不叫这个绰号,那是江湖称谓。”
龙卷风道:“阴山来的弟兄,你要个个通知到,千万别与祖师爷的名讳犯冲了。”
阴山狼道:“这个自然。”他转过头,对独眼狼道:“老六,二爷的话听到没有?记住喽。”
毒眼狼道:“是。”心想:咱们从来就叫他老大,从来不敢叫老妖狼,只有江湖上恨他的人,才叫他“老妖狼”,做到这个,太容易啦。
阴山狼“霍”地站起来,道:“咱们走吧,老大会不会等得着急啦。”
枷锁一路呛啷呛啷地响着,这一行人,拐个弯,向前走去。
南不倒跟在他们身后,她想:跟着他们,就能找到出洞的洞口!她不信,这些人会一直呆在洞里,从不出去呢。
还有,她也想看看,这帮人想去干啥呢,看来,我误打误撞,撞进了暗杀帮的老窝啦,这倒好,等我把路径摸熟了,带着柳三哥、丁飘蓬等人来,把这帮豺狼灭了。
洞中道路曲折,高低起伏,南不倒隐藏在黑影里,其实,她是越走越糊涂,根本找不到北了,好在前面有呛啷呛啷的镣铐声,她不必跟得很近,只要循声前行便可,倒不用怕跟丢了。
野山猫二黑悄没声息,跟在南不倒身后,洞中虽黑,它却洞若观火,一目了然。
突然,镣铐声停息,只听龙卷风道:“到地头了。”
南不倒探头一看,见龙卷风来到一个石壁前,手在石壁上左一拧,右一拧的捣鼓了一阵,石壁发出隆隆的声响,竟徐徐移开,一道明亮的灯光射进洞内,一股浓烈的酒香肉香,迎面扑来,南不倒这时才觉得饿了,而且,饿得馋涎欲滴。
透过洞口望出去,外面竟是个大厅,厅中点着四盏巨大的红烛,照得厅中一片光亮,原来,现在已是晚间了。南不倒这时,才将白天与黑夜搞明白。
厅堂上悬挂着一幅黑漆匾额,上书三个金字“七龙堂”,厅堂正中,赫然坐着威风凛凛的白毛风,两侧坐着多人,每两人面前,有一张桌子,桌上摆放着美酒佳肴。
白毛风见阴山狼与毒眼狼来了,面带笑容,道:“二位兄弟委屈了,快快为二位打开镣铐。”
随行的大汉,取出钥匙为阴山狼与毒眼狼打开锁具,叮叮当当的摘除镣铐铁链。
大厅里发出一阵嗡嗡的人声,夹杂着镣铐的声响,南不倒趁众人俱各聚焦在二狼身上,加之洞口距大厅正中颇远,灯火暗淡,便贴着墙脚,溜进大厅,躲在厅角一个巨大的景德镇青花瓷瓶后,她想听听这些魔头,今天聚会商议的机密要事。
南不倒本就胆大,况且,三哥曾说,如今她已将“无字真经十三式”练得差不多了,只要她发挥得当,白毛风不发动“七杀天罡阵”,一时半刻也奈何不了她。记起柳三哥这句话,就更有恃无恐了。
野山猫二黑在哪儿呢,怎么不见了呢?也许早已溜出了大厅吧,管它呢。
只见阴山狼与毒眼狼匍匐在地,道:“谢帮主。”
白毛风亲自离坐,将二位扶起,道:“都是自家弟兄,不必客气,众人正等着二位呢,请落座用餐。”
继而,他手一摆,让二位坐在自己一侧的席位上,二人的桌前,自然也有美酒佳肴,龙卷风微笑着坐在另一侧。
白毛风举杯欢声道:“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我帮兄弟精诚团结,共举大业,来,举杯,这杯酒,本帮主要祝本帮财源茂盛,前程似锦。”
众人俱各举杯欢饮,一时杯盘咀嚼之声四起。
大厅内洋溢着酒香肉香,南不倒本就肚饥,这一来,更是饥肠辘辘,苦不堪言。她心内暗暗骂道:“真不是东西,天下第一名医在此,竟受如此折辱,看三哥知道后,怎么收拾你们。”
她又想:三哥怎么会知道我在此呢?也许,他以为我死了呢。他会痛苦吗?我在他心中占有多大的位置呢?没见过三哥痛苦发愁的样子,他痛苦发愁会是什么样子呢?一定很有意思。
她告诫自己:你想啥想,注意,现在你是在哪儿呀,是在虎穴龙潭啊。
南不倒提一提精神,在瓷瓶后屏息偷窥。
在座的众人中,除了白毛风、龙卷风、鬼见愁外,还有,就是阴山一窝狼的那一伙,尚活着的七只狼,陪同末座的是鬼头鳄,他身边坐着迷魂狼,共计十一人。
鬼头鳄明白,所有的人对他都心存戒心,只有迷魂狼对自己一片痴情。
他已经一点都不在乎了,一个逃亡天涯的人,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呀,家里十余口老少,已被老龙头赶到神农架的深山里去了,至今生死不知,音信全无,他的心里牵挂着父母妻儿,他们还好吗?一个人已落到如此地步,还有啥会想不开呢?!
他才想得开呢,此生无它,但求复仇耳!老龙头姑且不论,柳三哥则决不放过,就是到死时,能咬他一口,决不咬半口,咱俩永生永世没个完。
白毛风捻着左颊的白毛,道:“如今,大敌当前,柳三哥、丁飘蓬、伏魔和尚、雪莲仙姑、霸王鞭夫妇俱各前来寻仇,情势有点吃紧,咱们呢,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在东北这块地盘上,没人比我帮更接地气,白山黑水之间,有我帮许多休养生息之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啥都可丢,兄弟不可丢,啥都可弃,兄弟不可弃,保全自己,从长计议,本帮主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来,举杯,第二杯酒,祝我帮兄弟鸿运齐天,共渡难关。”
众人兴起,各自起身碰杯,起初还顾及礼数,接着便举杯痛饮,大骂柳三哥,何桂花,也有痛哭流涕,追悼老七笑面狼的,着实有些乱哄哄。
白毛风与龙卷风不知在交谈些啥,接着,叫过刀疤五爷鬼见愁,附耳吩咐了几句,经过几天的精心调养,鬼见愁的伤势已明显好转,面色也略显红润。
鬼见愁临走时,白毛风还叮嘱道:“老五啊,吩咐厨下,多来些好酒好菜,弟兄们辛苦啦,得好好犒劳犒劳啊。”
鬼见愁笑道:“这个自然。”言毕,匆匆离去。
这时场内喝酒气氛颇为热烈,众人兴致已上来了,纷纷上前,向白毛风敬酒,白毛风一一起座,与众人干杯,白毛风酒量奇好,脸不红,酒不醉,与众人畅饮。
这一来,把个南不倒馋的,真想上前,抓起鸡腿就往嘴里塞啊。奈何这些人渣,俱各是杀人不眨眼的禽兽,南不倒就是再馋,也不敢造次啊。
她用手按着咕咕叫的肚子,肚子饿得有点痛了,不按着还真受不了啊。
不仅肚子有点痛了,胸口也有点痛,她的手往胸口抚去,突然,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啥?对了,是龙凤笛啊。
突然,她想起了龙凤笛的神奇功效,只要我吹起龙凤笛,我的两尾信鸽,小雨点与大雨点夫妇就会飞来,我曾向三哥说起过,龙凤笛与信鸽的事儿,三哥会记起来吗?他会招呼小雨点、大雨点来找我吗?应该会,三哥会千方百计来找我。
不过,这没用,我不吹龙凤笛,大小雨点就找不到我;如今,我又不能吹,要一吹,没等柳三哥赶到,我的小命就玩儿完啦。
等他们吃喝完啦,熄灯后,我偷偷溜之大吉,找个没人的角落,去吹龙凤笛,把鸽子与三哥全招来。
看三哥方便,是现在收拾他们呢,还是等丁飘蓬与雪莲仙姑等人聚齐了,再将他们干部掉呢?留着这些人渣,终究是个祸害。
想到这儿,她将挂在脖子上的龙凤笛,从内衣里,掏了出来,挂在胸前,到时候若要吹时,也可方便些。
南不倒正这么合计着,只见白毛风手一举,道:“各位兄弟,静一静。”
白毛风的话音甫落,大厅内立时鸦雀无声,可见得他说的话有多管用!在座所有的人,对其已真诚归服,不敢另有非分之想。
白毛风扫视了一下属下,颇为满意,道:“今儿,本帮主想听听各位有何高见,怎样才能打退柳三哥等人?”
众人喧声四起,毒眼狼叫道:“帮主,咱们跟他们拼了!谁怕谁呀。”
白毛风摇摇头,道:“匹夫之勇,不可取。”
瘸腿狼道:“要智斗,不可蛮斗。”
白毛风道:“对,二狼,该如何智斗呢?”
瘸腿狼道:“需从长计议啊。”
白毛风道:“眼下可有良策?”
瘸腿狼茫然,道:“眼下,……眼下,在下一时还未有良策。”
白毛风对鬼头鳄道:“想当初,长江七鳄是何等威风,在江上扬名立范,如今,却零落凋敝,烟消云散,江湖上的事,真是难以逆料啊。同样,柳三哥等人如今占尽了上风,气焰甚嚣尘上,我就不信了,难道就不会变成下风么!风头这个事情,就象天气,谁能说得准呢?!有时,说变就变,结果会变得令人难以置信。阿元,你说,我这话对不对?”
鬼头鳄曹阿元道:“帮主一语中的,高见!”
白毛风道:“阿元足智多谋,堪称江上诸葛,你觉得当前局势,关键何在?”
曹阿元谦道:“帮主谬奖,江上诸葛,小人实不敢当。小人厕身席间,承蒙帮主看顾,无德无能,只是混口饭吃而已,苟全性命于江湖,不求身前身后事啊。以小人管见,当前局势,关键在柳三哥,如能将柳三哥摆平了,那么,其余的人,便好办得多了,可分头夹击,各个歼灭,等到尘埃落定,我帮便能立威天下,号令江湖了,到那时,帮主威名,风靡天下,各帮各派,自然唯帮主马首是瞻了。”
白毛风捻着左颊白毛,叹道:“江上诸葛所言极是,只要把柳三哥摆平了,其余的那些人,迟早都能打趴下。如今,本帮主已有了个好主意,也许,今儿我帮便能夺得头筹,掰转逆势了。阿元,你猜猜,是什么主意?”
鬼头鳄淡淡一笑,道:“帮主,天机不可泄漏,看小人玩一手吧,你老看看,对不对?”
话音未落,锵啷一声,他拔出腰间鬼头刀,手在案桌上一拍,人随即腾空而起,向厅角一只巨大的青花景德镇瓷瓶扑去。
岂料,厅中同时飞起的并非一条人影,飞起的有四条人影:其中三条人影扑向瓷瓶,他们是鬼头鳄曹阿元、杀人魔王白毛风与瘸腿狼,三人三刀,几乎同时劈向大瓷瓶;另一人是神出鬼没龙卷风,他飞扑向大厅一边的洞口,占住门户,如柳三哥在洞内,则将他截住,只要坚持一时半刻,帮主便可擒获南不倒,到那时,看你柳三哥如何张狂!
这四个人,是何等人物,眼光锐利,反应灵敏,自从南不倒刚从洞口一露脸,便已察觉,而且,立时断定此人正是在雪崩中失踪的南不倒,当时心中一喜,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既而,便装作莫知莫觉,故弄玄虚,麻痹南不倒。
这中间会不会有诈呢,会不会是柳三哥找到了南不倒,带着众人,来七龙堂端老窝了呢?莫非柳三哥已将七龙堂围起来了?那么,七龙镇中的眼线,及林中扮作猎户、挖参者、伐木人的所有哨卡,全失效了?全部给毫无征兆地一窝端了?
绝不可能!你柳三哥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决计做不到!白毛风坚信这一点。
柳三哥即便到了跟前,也不可能带有足够多的人,也许只是扮作一个掘参的山民,阴差阳错,误打误撞,撞到了七龙堂,让猎户、挖参者、伐木人全看走了眼而已,那倒是有可能的。或者是,他与南不倒在山中的洞穴中,七走八走,正好碰上龙卷风等人,因此跟了进来?这种侥天下之幸的事,或许也有可能发生。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白毛风派刀疤五爷鬼见愁去七龙堂外察看动静,若有异,即刻将家眷众人从地道撤走,然后知会厅中兄弟走人。
关键是要保住弟兄们的性命,有了弟兄们,总有翻身的一天。
他不信,柳三哥在短时间内,能将洞中的道路全摸熟了,这山洞究竟有有多深,有多长,通向哪里,有多少条路,就是连这里的老地主,刀疤五爷鬼见愁都闹不清,遑论初来乍到的柳三哥了。
至于厅中众人,如从洞中走不脱,可从厅堂的大门冲出去,一进入了原始森林,便鱼归沧海,顺风大吉了。
大厅内一片喧哗,杯盘狼藉,汁水四溅,众人一时摸不准头寸,不知该做些啥,齐地站起,各执兵器,张皇四顾。
只听得砰叭骨辣,数声暴响,那只青花景德镇大瓷瓶,被砍得粉渣末碎,瓷片粉飞,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南不倒早有准备,当三人飞起时,她便运足真气将瓷瓶一掌拍出,就势拔出宝剑,准备飞身闪避,要往洞口逃窜,见洞口已有人提刀堵在那儿,知道走不脱了,便往大厅门口窜去,大厅门口站着两位握刀大汉,一名大汉劈出一刀,力大势沉,叫作“坐地分金”,向南不倒当腰砍到,另一条大汉同时发难,挽个刀花,向南不倒脖子上撩去,叫作“瓜熟蒂落”,动作麻利,心凶手辣!
南不倒这时已忘了肚饥,她本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便是死到临头也不知啥叫害怕,只见她扔了手中的羊皮袄,内里着一件紧身蓝袄,腰间扎根杏黄腰带,身形一矮,躲过来招,手中长剑一花,突突两记快刺,一剑刺中大汉膝弯,一剑刺中大汉手腕,这一招使的是南海剑法的杰作,叫作“一杆钓起两条鱼”,两名大汉一叠声痛叫“啊哟啊哟”,便双双撒刀,连滚带跳,闪在大门两旁。
南不倒一脚踢开厅门,便要外逃,这瞬间的滞留,她已失去了逃生的机会,背后金风大炽,回身应战,已无可能,她内心电闪:刚才,我怎么不使出“无字真经十三剑”呢?要是源源不断的使出昆仑派的镇山妙剑,也许,就不会死得那么早了,罢罢罢,三哥,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了,忘掉我吧,却不可忘了,为我报仇。
南不倒双眼一闭,便干等着白刃切肤的最后一刻了。
岂料,刀风一转,刀头在她肩头一拍,一股大力将她扫倒在地,一股本能的求生欲望,在倒地瞬间,化作了一个南海剑派的就地十八滚,手中的剑,向上挽了一个剑花,则是南海剑派的“浊浪排空”,顿时,剑光腾起,剑影纷飞,护住周身要穴,白毛风等人一时无奈,只等以刀护身,后撤一步,其实,南海剑派也自有他的看家绝活,并非一无是处。
在地下滚动的南不倒心中一惊,要命,怎么不知不觉之中,又使出了南海本门功夫啦。
记住,“无字真经十三剑”该开场了,再错失时机,真要去阎罗王那儿报到了。
她一咬牙,忍住肩头疼痛,左掌在地上一拍,腾身而起,已面对白毛风等人了,只见白毛风带领众人将她团团围住,白毛风冷笑道:“哈哈,手到病除南不倒,刚才,是本帮主爱惜人才,刀下留情,才让你捡了这条命,你看看,走得了么?把剑扔下,认命吧,本帮主不会慢待你。”
南不倒提口真气,捏个剑诀,剑指群凶,道:“笑话,有本事,就试试吧,能夺走本小姐的剑,再来说话。”
白毛风哈哈大笑,道:“试试?那就试试,众位弟兄,咱们今儿也学点好,来点绅士风度,不动粗口,不群殴赖打,不搞阴谋诡计,来个单挑,谁有本事,上前放倒南不倒,我就将南不倒嫁给谁。”
群魔大乐,争相要上。
南不倒脸上一红,还好,她脸上抹着层黑色易容颜料,众人根本无法察觉,怒道:“你,你,……白毛风,你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
众人见她急了,又是“哄”地满堂暴笑。
白毛风道:“当然是人话啦,这叫‘比武招亲’,咱们干的,都是正尔八经上名堂的事啊,你看,咱们是公平、公开、公正,老少无欺,一律平等,谁能拿下南不倒,就归谁,说到天边都在理,就是柳三哥见了也没话可说啦,是不是,弟兄们?”
众人齐吼道:“是。”
南不倒耳边响起了柳三哥的话:“‘无字真经十三剑’的要诀是:气沉丹田,万事皆休,胸中有剑,意动剑动,略无挂碍,挥洒自如,心剑合一,游刃有余。切记切记。”一念及此,顿时将淫言秽语,抛向九霄云外,心如古井,不起波澜。
鬼头鳄曹阿元正欲上前过招,迷魂狼腿上有箭创,一手握刀,一手支着拐杖,她将刀一横,拦住曹阿元,低声道:“你想干啥?不准去,你若去,我跟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鬼头鳄道:“怎么,吃醋啦?你不是说甘愿做小吗?”
迷魂狼道:“不错,我说过这话,是甘愿做你夫人的小,也没说过做南不倒的小。是不是,又发花痴了?”
鬼头鳄白了她一眼,也不搭理,却也止步不前了。
谋财狼跃跃欲试,奈何肩头有箭创,怕动起手来箭创迸裂,非同小可,他对身边的大色狼嘀咕道:“这个丫头,是天下第一名医,可能挣钱啦,要是能娶个这样的老婆,老哥这辈子就发啦。嗨,若是老哥身上无伤,非得上去把她拿下不可,老哥就不信驯不服这匹马驹了!便宜了你,老五,上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大色狼摇摇头,道:“身材是美,脸却太黑,扔在煤堆里,人都找不着,我没胃口。”
谋财狼急道:“傻兄弟,那是易容的黑颜料涂的,听说人长得又白又嫩,可美了。去,要真长得丑,你不要,我要。只要能挣钱就好,丑点就丑点,熄了灯,一样用。”
大色狼笑道:“哥,你知道不,我见了丑女人,连饭也吃不下,如今倒好,有哥给小弟兜着,小弟就放心了,这可是你说的,到时不许赖账轼。”
谋财狼道:“哥几时不守信用了?!傻小子,哥还能赖你的账。”
大色狼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大色狼一步踏入场子,朗声道:“各位爷们,让小弟来试试。”
众人的围子向后撤了数步,大色狼手中九节钢鞭一抖,呛啷啷一声,鞭头如龙,一条白链,出奇不意,缠向南不倒握剑的手腕。
南不倒剑头在九节钢鞭上一撩,叮一声,砸出一串火花,九节鞭荡开尺许,她滑上一步,长剑一挑,一式“无足轻重”,剑尖已直指大色狼脖子。
大色狼是百战江湖的好手,身形一闪,躲开来招,鞭把一轮,唬一声,鞭影一闪,一招“扫地虎”,钢鞭向南不倒脚颈甩去。
南不倒脚尖一点,腾身而起,避过钢鞭,手臂随意一挥,一式“无可理喻”,那柄剑看似不经意,一起一伏间,“刷”一下,竟向大色狼臂上削去。
大色狼吃了一惊如,这剑招,真有些古怪,出手时看似寻常,不知怎么一来,剑影一花,眨眼间便砍向要害,幸亏见机得快,向后急撤一步,疾地将九节鞭一收,鞭影一曲,撩挂长剑,堪堪躲过了一剑。
他在这条鞭上浸淫了十几年,钢鞭已如手足般收发自如,总算化险为夷。
大色狼大怒,心道:这样的老婆,要她何用,不如做了算了。一咬牙,杀机腾起,鞭影甫收,便又抖出,真个是收鞭如鼠,放鞭如虎,嗖一声,鞭头的矛尖,暴射南不倒心脉。
这是大色狼的得意之作,叫作“青龙抢珠”,有多少江湖豪客,交睫之间,便被九节钢鞭的矛尖,洞穿心肺。
即便南不倒死了,暗杀魔王白毛风也怪他不得,两人放对,刀剑无情,闹出人命来,也是防不胜防的事。
如今,是南不倒正尔八经用“无字真经十三剑”临阵对敌,她只觉得胸腹间真气流转,十分舒畅,身剑合一,收发自如,根本就不用挖空心思,奋力拼搏,剑招一出,便妙入巅毫,气象峥嵘,奇峰叠起,源源不断,循环往复,总能化险为夷,反败为胜。
哈,好玩,真好玩。
这么一来,她连吹龙凤笛的事也忘了个精光。
当大色狼钢鞭上的矛尖,将及心脉之际,她使了一招“十三剑”中的“无事生非”,长剑在胸前一圈,挑开矛尖,看也不看大色狼一眼,只听得,哗啦一声,剑贴鞭身顺势削下,这一削,快如电光石火,青光一闪,便已刺中大色狼手背的合谷穴,大色狼啊哟一声,扔下九节钢鞭,飞身后掠,若是稍一迟疑,半只手掌就没了。
他捂着手背,鲜血直冒,一滴一滴,落在大厅的地板上。
大厅里,群魔看得有些走神了,有一会儿,人们竟忘了去给大色狼包扎伤口了。
围观群魔,都是些眼里不揉沙子的光棍,暗忖:这剑招古怪啦,看似笨拙,其实精准,貌似平常,内蕴高古,变招奇崛,出剑如电,招招简单,招招管用。
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可不是南海剑派的风格,南海剑派走的是刁钻狠辣,剑走偏锋的猛恶路子;南不倒的剑风,却大气磅礴,气象万千,显见得是出自名门正宗的昆仑剑派。
这小丫头,昆仑剑学得不错啊。
白毛风喝彩道:“好身手,手到病除南不倒,不但医术精妙,独步天下,剑术也异常当仁不让啊。哈哈,本帮主看走眼啦,看来,要单打独斗拿下南不倒,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南不倒道:“知道就好。”
谋财狼盯着她胸前挂着的龙凤笛,奇道:“南不倒,你那么有钱,怎么胸前不挂金的银的,却用根红绳子,挂了个破玩意儿,想装穷,是不是?”
白脸狼道:“可不是咋的,有钱人都喜欢装穷,怕咱们抢她呀。”
南不倒陡然想起,该吹龙凤笛啦,听到笛声,大小雨点夫妇便会飞来,多半,三哥会飞速赶来。
她左手抓起龙凤笛,说道:“这是个笛子,能吹好听的南海渔歌,当然比金银珍贵啦。”
谋财狼道:“吹个曲子给大伙儿听听。”
南不倒心下暗喜,道:“吹就吹。”
她边用剑,护住周身,边用龙凤笛,吹了一首曲子:南海帆影。曲调委婉,优美动听,只吹了两句,就停住了。
好了,大小雨点夫妇肯定听见了,已经起飞,三哥呀,快骑着大黑马赶来吧。
现在是黑夜,她的信鸽夫妇,便是黑夜也能找到主人。
她在吹这两句曲子时,依旧凝神对敌,丝毫不敢懈怠。
白毛风是何等奸滑之人,他稍一愣神,接着便醒悟了,以为柳三哥就在附近,笛子一吹,加之夜深人静,柳三哥听见后,便会赶来救南不倒了。
当即大怒,骂道:“他妈的,这丫头片子使坏,她在给柳三哥报信呢。弟兄们,顾不得了,大伙儿齐上,给我拿下这假小子,注意,要活的。”
若是没有他这句“要活的”的话,也许,南不倒支撑不了多久,就会死在乱刀之下。白毛风不想让她去死,南不倒死了,他拿啥去跟千变万化柳三哥谈条件呢?!
南不倒在我手中,我就能说了算。哈哈,说了算的感觉真好,尤其是,能让江湖第一高手,不得不按自己说的去做,那感觉更是妙不可言啊!
挟持人质的计划,在白毛风的心中越来越清晰了。
当时,众人发声喊,手中兵器齐向南不倒身上抡去。
南不倒在厅堂中踏着极快的碎步,的溜溜闪动,身随剑走,使了一招“十三剑”的“无边风月”,这一招是专门用来对付以少胜多的,长剑瞬间在她前后左右,变幻出千百道剑弧,就象千手观音的手臂一般,满堂皆是,令人眼花缭乱,只听众人的兵器叮叮当当,一阵急响,竟俱各荡在一旁,南不倒身形略晃,竟晃出了包围圈,窜到七龙堂的庭院里去了。
白毛风岂能让南不倒跑了,他确定柳三哥肯定就在附近,否则,这小丫头怎么就神经兮兮的吹起笛子来了,不是为了求救,是为了什么!难道真为了让大伙儿乐一阵子?笑话!
他倒没料到,这龙凤笛有传声万里的功能,也没料到,有一对鸽子夫妇,具有万里听笛的听觉,笛声一起,便会闻笛飞升,循着龙凤笛磁场引力,翩翩而来。
庭中月白风清,树影婆娑,树上、屋瓦、墙角的积雪,映着月光,将庭中照得如同白昼。
白毛风身形晃处,已掠到南不倒头前,反手就是一刀,劈向南不倒肩头,这一刀是“风雪连环十三刀”中的一招,叫做“风雪撞山又回头”,刀飘如风,落点精确,南不倒已尝到了“十三剑”的甜头,长剑一圈,撩开刀头,一招“无声无臭”顺手施为,剑影一吞一吐,已向白毛风眉心印堂穴刺去,白毛风吃了一惊,只得闪身旁掠。
暗道:前些日子跟她交过一次手,好象也是用的是这种剑法,那时,她出手生涩,不觉得这剑招有多大威力,过了一段日子,这丫头片子,剑法竟越来越圆润了,精进不少啊。
白毛风刚闪开,阴山狼董迎欢身影一闪,已挡在南不倒面前,他手握单刀,起手就是衡山派的开山力作:“九曲湘江环衡岳”,刀影一弯,如江水奔窜,刀尖直削南不倒的膝弯,刀影如浪,飘忽而至,好刀!
南不倒微微一笑,一式“无独有偶”,剑尖在刀头上一撞,叮一声,刀头偏位,南不倒就着撞击反弹的力道,剑尖一挑,嗖,已挑向阴山狼董迎欢胸前的天池穴。这一招,变起仓促,借力打力,准头极足,去势如电,更是一着仙界妙剑!
阴山狼大惊失色,想要闪避,已是晚了,来剑太快,倏忽而至,要糟!此时,阴山狼的心已冰凉,想不到竟会死在一个丫头片子手里,造化弄人,真是一些儿不假啊,时也命也!
众人齐呼:“当心!”
毒眼狼眼尖手快,情急中,将手中弯刀脱手掷出,当一声暴响,火星四溅,将南不倒的剑撞开一尺。
与此同时,豁啦啦一声,阴山狼胸前衣襟,被南不倒的剑尖,划开了一道口子,幸喜未伤及肌肤。
阴山狼向毒眼狼一伸拇指,飘身后掠,总算逃过一劫。
众魔怪叫一声,一下子又将南不倒围在垓心。群魔狂舞,刀剑齐出。
南不倒身心俱各沉浸在“无字真经十三剑”中,挥洒自如,越打越顺手。此时,她心如明镜,真气流转,百骸通畅,妙招叠出,打得分外过瘾。
这便是昆仑剑仙巴老祖苦心孤诣所打造的仙界仙剑,十三剑只有在此心境中,才能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一招一式,遂成剑中绝响,飘飘如仙,仙剑无敌。
庭中酣战,异常激烈。
刀疤五爷鬼见愁跑来,对白毛风附耳道:“帮主,兄弟巡视了一圈,周遭不见异常,为谨慎起见,已将家眷集结在地洞进口处,如有不测,即刻转移。”
白毛风道:“好,你身上有伤,去地洞口待命,这儿有弟兄们呢。”
鬼见愁点头离去。
白毛风心定不少,看来自己是多虑了,附近根本就没有柳三哥,丫头片子,看本帮主怎么耗死你。
南不倒却神色淡定,攻守自如。若是众人齐攻,她便是一招“无边风月”的剑式,幻化成千百柄长剑,守得风雨不透;若是哪一个魔头用看家本领攻向她,南不倒便用“十三剑”中的妙招去拆解。你来我往,一时众魔放不倒南不倒,南不倒也休想脱身开溜。
群魔好整以暇,你上我下,进攻防守,交替进行。白脸狼叫开了:“南不倒,快放下剑,嫁给老子吧,瞧瞧,老子比柳三哥可帅多啦。”
白脸狼手上有伤,虽未参战,却在一旁观战,嘴却没闲着,笑道:“刚才比武招亲,老子太轻敌了,不算,下回再来,非把你揽入怀中不可,八弟俊是俊,可没我床上功夫好。若江湖上要评床上功夫,老子肯定天下第一。”
众魔大乐,都嚷嚷自己床上功夫不错,别人不行。
南不倒充耳不闻,只当他们乱放阵头屁,她明白,如此耗下去,时间一长,真力不支,必然束手就擒,况且,渐渐觉得有些气促了,手中长剑,使得已不那么圆润。
快来呀,三哥,快来救我!她心中默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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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变万化柳三哥在雪崩地附近又找了整整一个白天,天黑后,他招呼大小雨点回到林中,喂马喂鸽,就着白雪,啃了几口干粮,便再也没胃口了。
今儿圆月如镜,清辉如银,身边却少了一个南不倒,他感到异常的寂寞与痛苦,呆呆地坐着,呆呆地望月,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大小雨点,咕咕乱叫,在他眼前盘旋一圈,便腾空飞起,怎么了?哦,他恍然大悟,雨点夫妇一定听见了南不倒在吹龙凤笛了,不倒活着,哈,活着,他从地上跃起,跳上马背,跟着雨点夫妇飞去的方向,策马飞奔,快,快快,大黑,不倒在叫我们呢,
昆仑追风黑骏马大黑,四蹄翻花,如飞而去。
鸽子在天上飞,大黑在地上跑,伏在马背上的柳三哥,心中希望升腾,充满喜悦,又能见到南不倒了,南不倒活着,也许她只受了点轻伤,行动不便而已,不会有大碍的,有也无妨!
大黑奔得飞快,如腾云驾雾一般,柳三哥爱马,一般来说,这种速度他极少使用,生怕伤了大黑。其实,对大黑来说,这才是它的当行本色。
雨点夫妇当然飞得比它快一点,大黑却毫不逊色的能紧紧咬住,追着它们飞奔,柳三哥只觉耳旁生风,在山林中飞速穿越。
过了有半个来时辰,柳三哥穿出密林,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片复盖着白雪的草甸子,草甸子正中矗立着一座庄园,庄园中有一座高高的望楼,是庄户人家瞭望用的,如遇土匪打劫,可鸣锣报警,唤醒熟睡的人丁,起来抗匪,象这类庄园望楼,极为常见。
蹊跷的是,雨点夫妇却在庄园上空盘旋,啼叫不已,再也不肯离去。
望楼上的护院对着柳三哥,大声问道:“哪一个?”
柳三哥应道:“我。”
“龟孙子,你是哪个?”一听,是四川口音,东北庄园中,多数是亲族聚居,讲的该是东北方言,如今却冒出个操四川话的来,显得十分古怪。
柳三哥道:“招子瞎啦,爷是自己人。”
隐隐听得,庄园高墙内有人声鼓噪,兵器磕碰之声,显见得是在打斗,知道这庄园里的人决非善类,莫非南不倒是困在这个黑庄园里了?
护院略一迟疑,还是敲起了报警的铜锣,当当当,锣声响起,在静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柳三哥飞身下马,将缰绳在鞍上一系,拍拍大黑的脖子,任由黑骏马大黑在门外等候,脚下一点,腾身飞起,扑向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