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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八 仙人不跳小鬼跳(1 / 1)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话一点儿不假。

一天后,柳三哥企图独吞三十六条水道,谋杀把兄老龙头的事,便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了。

有人不信,认为柳三哥不是这种人,不是水道当家的搞错了,就是仇家陷害的,柳三哥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结的冤家不老少,恨他的人,日日夜夜盼着他死翘翘,恨不得将屎盆子扣在他头上,说他杀兄谋位还是轻的呢;有人感叹:人这东西呀,难说啊,人心都是肉长的,在水道,成日面对白花花的银子滚滚而来,有几个能做到坐怀不乱,眼不红,心不跳的呀,换了我,说不定也会豁出去,干他一票呢,哈,说不定,也就成了耶;大多数人,把这事儿当成听大书了,千方百计的打听搜罗柳三哥的案子,加油添醋,聊作酒后茶余的谈资,而这案子,江湖上每天都有新鲜的内容跟进,奇崛诡异,突兀刺激,传得活龙活现,有鼻子有眼的,你想不听都难,故而市井大哗,江湖沸腾。

此时,飞天侠盗丁飘蓬在绍兴。

他住在一家客栈的二楼,二楼的窗口,正对着小巷对顾绍兴师爷余文章老家的大门,他在这儿已将近呆了一个月,却连余文章的影子也没见着。

深夜,丁飘蓬身着夜行衣靠,掠入余府,悄没声息,一个一个房间,摸排寻找,却根本没有余文章。

一次,碰巧偷听到余夫人与儿子的一席对话,余夫人道:“唉,儿啊,你父亲一年没回家啦,前几天,寄来一封信,说是为躲仇家,不回家啦。”

儿子已成年,生意人模样,奇道:“他哪来的仇家呀?又不是在江湖上混的。”

夫人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个仇家,谁也惹不起呀。”

“谁?”

“飞天侠盗丁飘蓬呀。”

“咦,丁飘蓬不是已被刑部处决了嘛,娘。”

“那是个死囚冒名顶替的,刑部做的手脚。”

儿子道:“娘,你别信传言好不好,江湖传言多为好事者杜撰,哪能当真啊。”

余夫人道:“你爹说的。”

“啊?爹来过了?”

余夫人道:“他是托心腹送信人捎的口信,叫我万不可外传,要传出去,连刑部都脱不了干系。”

儿子道:“丁飘蓬可是个侠盗,爹不该开罪他呀。”

“当初,你爹是刑部的要员,丁飘蓬是刑部通缉的要犯,他也是身不由己啊。”

儿子道:“要我才不死心眼儿呢,应应景,装糊涂,就过去了,况且,丁飘蓬可是顶天立地的大侠啊,何必要跟丁大侠过不去呢,真是的,哎,如今到好,常年在江湖漂泊,让家里人为他担忧。”

丁飘蓬听了,不是滋味,拂袖而去。

若丁飘蓬是大盗,会将绍兴师爷余文章的一家老小,统统杀光,一泄心头这口恶气。

或者绑架了他的家人,逼迫余文章就范,不从,则灭门。

不过,丁飘蓬从骨子里是条好汉,是大侠,恩怨分明,讲究的是冤有头,债有主,既不屑于咬不着“炮”,就咬“车”,当然,更不至于会拿仇家的亲朋好友出气开刀,干出滥杀无辜,灭绝人性的禽兽勾当来。

今儿找不着姓余的,明儿再找;今年找不着,来年再找;要是一辈子找不着,算他命大,算老子前世欠他的,该!

丁飘蓬如今真有点儿信命了。

原来,这个人精,也知道我在找他呢,吓得不敢回家了,哈哈,你逃得过一时,难道,还逃得过一世么!

小桃的死,让丁飘蓬极为内疚自责,不把害死小桃的余文章杀了,就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小桃,这是他的一块心病。

小桃之死,始于余文章的毒计,终于余文章的毒药—销魂蚀骨散。

余文章必须为小桃的死,付出生命的代价。

之前,丁飘蓬失去了美丽温婉的小桃;之后,又失去了活泼开朗的梅欢欢。如今的他,被命运播弄得目瞪口呆,郁郁寡欢,七荤八素,心有不甘。

以前,他一点儿也不信命,自从,在京城茶馆,遇上算命先生神仙爷爷后,对命,想要不信都难。

一个素昧平生的糟老头,竟能将自己的身世遭际,说得一字不差,字字句句,直叩心肺,听得他毛骨悚然,脊梁骨发寒:命好不如运好,好一阵子,坏一阵子,你交的是竹节运呀,这些话,他这辈子是忘不掉了。

管他呢,既是命运安排的,老子就认了,啥竹节运春笋命的,这事儿想起来就头疼,不如不想了,船到桥头自会直,不直也无妨,此头掷去血斑斑,留得豪气在人间。

人活着,该干啥干啥,左不过一条命,哪能心里瞎捣腾,自己找自己麻烦呢。

说是这么说,可他却依旧活得肃然无趣,百无聊赖,而找到余文章,杀死余文章,为小桃报仇,几乎成了支撑他活着的唯一精神支柱。

听说,梅欢欢出家做尼姑了;办完了余文章这事儿,我也出家当和尚去,据说,剃光了头发,入了空门,就会忘了俗世的一切烦恼。

不过,他真有点儿不信,难道连小桃与梅欢欢也能忘掉吗?

其实,忘掉一切,该有多好,忘得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了,就更好。

无心无事,无病无灾,饭吃三碗,闲事不管,该有多好。

近一年来,他在两个城市来回跑。

一个是绍兴,那儿有他的恨,是绍兴师爷余文章的老家,是仇家余文章原籍所在地,他会整整一个月,暗中守候在余宅附近,就像一头潜伏在草莽中的豹子,随时准备对猎物发起致命的扑噬;另一个是苏州,那儿有他的爱,是救命红颜小桃的故乡,在郊外的天平山下,一丘坟茔埋藏着小桃的骨殖,他常去小桃坟前祭拜,带着小狗阿汪,在小桃坟前一坐就是一天,对着小桃的墓碑说说话,心里便好受得多。

起初坟亲(墓地管家)把他当成了盗墓贼,后来,见他旁若无人地对着墓碑说话,才知道他是个神经病。

当然,他也想梅欢欢,忘不掉的是分手的那一刻,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凝聚着惊怖、瑟缩、困惑、痛楚、绝望的眼神,定定地看着自己,像是看着一个可怕的陌生人,不,更像是看着一个杀人凶手,就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鸟,只要自己一伸手,她立即会吓得振翅高飞。

白毛风的死,惊着她了,白毛风的死,拆散了一对交颈嬉戏的鸳鸯。

小桃死了,可她觉得小桃离自己很近,近得就像拉着她的手,跟她在促膝谈心;梅欢欢活着,却觉得离自己太远,远得就像隔着奈何桥一般,音信杳无,即便自己有一天,走过了奈何桥,梅欢欢也会逃得无影无踪。

想起梅欢欢,丁飘蓬明白了什么叫命运,什么叫造物弄人,寂寞长夜,常使他辗侧难眠,喟然长叹。

要忘却从前,以酒浇愁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喝一点,能睡个好觉。不过,人在江湖,他又不敢喝得酩酊大醉。

那天夜里,丁飘蓬跟往常一样,在绍兴八字桥下的太白酒家喝了几杯黄酒,那是二十年陈的女儿红,口感不错,后劲颇大,当他从酒家出来时,便有了几分微醺,踏着小巷的青石板路,回客栈去,无意间一抬眼,见灯火辉煌的如梦酒家门前,站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姑娘,长得竟跟梅欢欢一模一样,粉脸含春,桃腮若花,姑娘那双水灵灵的媚眼,正一波一波的向自己频递秋波呢,丁飘蓬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姑娘的手,道:“欢欢,你也在绍兴呀?”

姑娘道:“是。”

“听说你当尼姑去了呢。”

姑娘笑道:“尼姑?不能跟男人滚床单,不能吃鱼吃肉吃酒,把人憋死,老娘才不会去当尼姑呢,你认错人了吧。咦,不对,刚才你叫我啥来着?”

“欢欢。”

“哈哈,我又不叫欢欢,我叫喇叭花。”

丁飘蓬呐呐道:“喇叭花?”

喇叭花说的官话,带着浓重的绍兴口音,而梅欢欢却是一口的东北腔,根本就不是一个味儿,定睛一看,不是欢欢,只是长得像而已。

他松了手,喇叭花却抓紧他的手,不肯放,撒娇道:“大哥,玩玩嘛,便宜,快餐十六个铜板,过夜翻一翻。”

原来是卖春的鸡呀,他手中握着喇叭花滑腻的纤手,腹部灼然一热,一股火辣辣的欲火直冲喉头,喇叭花长得真像梅欢欢,腰肢纤细,前凸后翘,肌肤白嫩,香气馥郁,他的眼睛直了,目光像锥子似的往她白生生的领口里钻,由不得内心一荡。

喇叭花一眼看出来者着了道儿,不由分说,牵着他的手,走进了酒家。

如梦酒家前厅是喝酒的,穿过人声鼎沸、杯盘叮当的前厅,转过屏风,是个雅静的院子,也是个客栈,客房散布在院子四周,喇叭花牵着丁飘蓬的手,走到院子深处,绕过一丛竹子,来到一间背静的客房,丁飘蓬觉得不对劲,此处太过阴冷,要出事,不过,他艺高胆大,且**难熬,没往心里去。

喇叭花打开房门,点上灯,将丁飘蓬拉到床边坐下,就动手为他宽衣解带了,扒光了的丁飘蓬,直愣愣地在床上坐着,看着喇叭花将自己的衣衫一件一件的脱下,当雪白的胴体呈现在丁飘蓬眼前时,丁飘蓬低沉地“嗷”了一声,扑了上去……

一阵暴风骤雨后,他俩汗浸浸地互拥着,喘着粗气,心里甜甜的,说着话。

喇叭花道:“哥,真有劲。”

“是嘛。”

“心肝儿,从没见过这么有劲的汉子。”

“哈哈,好戏才开场呢,有你受的,爽死你。”

喇叭花的纤指在他额头上一点,嗔道:“色鬼!知道不,好色的人没好报。”

丁飘蓬笑道:“唔,不一定,算命先生说,我命犯桃花,只能吃野食。”

喇叭花道:“听说柳三哥杀老龙头,是为了霸占葛娇娇,看看,这么有本事的人,只因好色,如今落得个亡命天涯。”

丁飘蓬心头一惊,道:“此话当真?”

喇叭花道:“我骗你干啥,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如今,柳三哥杀老龙头的事,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亏你还是走江湖的呢,连这个都不知道,不如我一个妇道人家。”

丁飘蓬抽了一口冷气,道:“啊,……”

话声未了,突然,砰一声,房门大开,冲进两条大汉,手握单刀,直扑而来,喇叭花“哇”一声尖叫,裹着被子,一个翻滚,滚到床角,惊恐万状地蜷缩在一旁,嘤嘤啼哭。

丁飘蓬知道遇上“仙人跳”了,他完全可以后发先至,放倒两条大汉,将他俩打得满地找牙。

不过,却没动,想看看“仙人跳”,究竟是怎么一个跳法,以前常听说,却从没见过。

丁飘蓬装作吓得瑟瑟发抖,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拱手道:“好汉铙命,好汉饶命。”

为首的大汉是个秃子,将刀架在丁飘蓬脖子上,脚踩着他肚子,凶神恶煞,道:“大胆淫贼,竟敢**我老婆。”

丁飘蓬道:“小人没**,喇叭花是卖的,小人是买的,不信,你问喇叭花去。”

秃子大汉骂道:“呸,无耻淫棍,竟敢颠倒黑白,我老婆是良家妇女,老实巴交的女人,从来不干这种缺德的事,你再胡说八道,老子一刀劈了你。”

喇叭花起身,扯过衣服,穿戴起来,边哭边道:“老公,是这个淫贼将我骗进房间,说是有便宜的胭脂花粉卖,进了房间,哪有胭脂花粉呀,硬要与我行苟且之事,我死活不从,可这瘦鬼,别看他瘦,筋骨极好,霸王硬开弓,把我给掰了,我可怎么活呀,一生的名节全毁啦,老公,你可要给我作主呀。”

丁飘蓬道:“天地良心,喇叭花,你可不能乱说啊。”

喇叭花道:“我乱说?我是冲着胭脂花粉来的,你是冲着我来的,有种别赖,不像个男人。”

另一位大汉,毛发蓬松,用刀尖指着丁飘蓬的鼻尖,对秃顶大汉道:“秃哥,别跟他罗嗦,斩了这大胆淫贼,将他装在麻袋里,沉到曹娥江去,免得他活在世上祸害良家妇女。”

喇叭花穿上衣裳,也不走,坐在床边,嘤嘤假哭,边哭边偷看。

秃子大汉道:“听听,阿毛要老子斩了你,你说怎么办吧?大胆淫贼,不想活啦,竟敢给老子戴绿帽子,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秃哥可不是好惹的,背负七条命案,牢里三进三出,怕过谁来,惹毛了我,啥事儿都干得出来,你说,要官了,还是私了?”

原来,另一位大汉叫“阿毛”。

丁飘蓬光着身子,道:“好汉,要私了,要私了,这事儿若按**论处,少则坐十年牢,多则二十年,我可是要家破人亡啦,望好汉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回。”

阿毛道:“你也知道厉害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哼。”

秃子大汉对阿毛道:“去掏一下他口袋,看看,有多少银子。”

噌一声,阿毛将单刀插在地板上,抓过丁飘蓬的衣裤,将口袋掏了个遍,他将衣裤,扔在床上,手上抓了一把散碎银子了,掂了掂,道:“秃子,是个穷光蛋,虾儿无血,最多不过一两多一点,斩了算了,没银子,只有死。”

丁飘蓬道:“我有银子,我有银子,别伤害小人,小人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哇哇坠地的小儿,要是小人死了,他们都没法活了呀,好汉,行个好,行个方便。”

丁飘蓬光着身子,脖子上架着把明晃晃的单刀,一点醉意,早已烟消云散,躺在床上,双手拜求着两位大汉,心中暗暗好笑,他妈的真好玩,老子倒要看看,他们有啥新鲜招数,不就是那啥的,要银子嘛,还舍不得杀老子呢。

阿毛拔起地板上的单刀,用刀面儿,噼噼啪啪,在丁飘蓬大腿上拍了几下,丁飘蓬装着吓得魂飞魄散,哇哇乱叫,阿毛骂道:“呸,蠢货,说什么八十岁的老娘要养活呢,全他妈的胡编烂造,编得一点儿也不新鲜。”

丁飘蓬道:“小人不敢编,所以不新鲜,要新鲜了,好汉更不信了,小人哪敢唬弄好汉呀。”

秃子问:“你做啥生意?”

“丝绸,布匹啥的,啥能赚,做啥。”

秃子问:“本钱多少?”

丁飘蓬道:“小本生意,嗯,带了一张五千两银子的银票,想搞一批货。”

“银票呢?”

丁飘蓬道:“藏在客栈里呢,没小人,谁也找不着。”

阿毛道:“五千两银子想过门?吓,想都别想,斩了算啦。”

阿毛举起单刀,跳上床,就要往下剁。

丁飘蓬道:“好汉息怒,好汉息怒,好商量,好商量,银钱之事,可以从长计议,小人在绍兴有些生意上的朋友,可以去借。”

秃子道:“阿毛且慢,让他把话说完。”

阿毛握刀站在床上,不肯下来。

丁飘蓬道:“不知好汉要多少银子,才能将此事化解?”

阿毛道:“翻番,至少一万两银子,否则,免谈。”

丁飘蓬道:“能否再少一点?一下子,要借到五千两,有点难,天地良心,真难。”

阿毛道:“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秃子沉吟道:“看在你老娘的面上,那就八千两,再少,老子不干了。”

丁飘蓬道:“好汉,请把脖子边上的刀移开点,小人这就去借。”

秃子将踩着他肚子的脚收回,单刀一抬,却依旧紧握在手,吹胡子瞪眼,道:“瞧你这付熊样,快把衣裤穿上,先给老子写一张欠条,再去借钱取银票。”

丁飘蓬起身,道:“好说好说,纸趣÷阁呢?”

阿毛从书桌抽屉里取出趣÷阁墨,道:“这儿有。”

丁飘蓬抓过床边揉成一团的裤子,抖了抖,起来穿上,心道:这几个毛贼,挖个坑,让人往里跳,一般的人,要想脱身,就得脱一层皮,就是仙人想要跳出来,恐怕也难哪。想到此,再也忍不住了,嘻嘻哈哈,管自笑了起来。

阿毛道:“畜生,你笑啥,还有脸笑!”

坐在床边的喇叭花,不知什么时候不哭了,道:“会不会吓傻了?”

秃子道:“不会吧,吓得尿裤子的也见过,也没吓傻,他还没尿裤子呢。”

丁飘蓬光着上身,站在床上,身子一晃,看也没看,飞起一脚,踢飞了秃子的单刀,接着,脚尖在秃子胸前一点,将秃子仰面朝天点翻在地;与此同时,左手竖掌一切,切在阿毛手腕上,当啷一声,单刀落地,手掌一圈,胼指一点,点中阿毛胁下要穴,顿时,阿毛呆立床上,动弹不得。

喇叭花尖叫一声,往门口奔,到了门口,只见人影一闪,多了一个人,竟是光着膀子,赤着脚的瘦鬼,吓得目瞪口呆,瑟瑟发抖。

丁飘蓬冷笑道:“贼婆娘,你再跑呀。”

喇叭花道:“不跑不跑,大哥,饶小女子一回,都是秃头他俩教唆的,小女子不懂事,冒犯了大哥,大人不记小人过,小女子再也不敢了。”

丁飘蓬道:“你老公听着呢,小心点。”

“他不是我老公,是姘头。”

丁飘蓬问:“是老子**你么?”

“不是不是,小女子该死,是小女子心甘情愿,自觉自愿,私心悦慕,**难耐,倒追的英雄好汉。”

噗哧一声,丁飘蓬乐了,道:“哈哈,墙头草,随风倒,变得真快。全是费话,你是想赚黑心钱。”

“是,是是,小女子真该死。”

“变着法子坑爹!”

“英雄饶命,小女子罪该万死,死有余辜。”

丁飘蓬也不说话,出指点了她穴道,姑娘瞪着惊恐的双眼,呆站着,不动了。

丁飘蓬关上门,道:“你们三个,都给老子竖起耳朵听着,别叫,谁叫,要谁的命。”

三人知道厉害,齐道:“是,小的不叫,英雄怎么说,小的怎么做,恳求英雄饶命。”

丁飘蓬走到床边,慢腾腾地穿着衣服鞋袜,道:“刚才,听喇叭花说,柳三哥杀了老龙头,这事儿你们仨谁清楚,给老子从头到尾说道说道。”

三人争先恐后,讨好道:“小的清楚,小的最清楚,没人比小的更清楚啦,让小的先说。”

丁飘蓬捡起阿毛的刀,吼道:“住口,乱七八糟,老子听谁的好呀,一个一个来,老子让谁先说,就谁说,不准乱,他说得不对,下一个补充。”

三人道:“不乱,不乱,英雄尽管吩咐。”

丁飘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说得好,不杀你们,说得不好,藏着掖着,弄得老子火起,一人一刀,决不宽饶。”

秃子躺在地板上,道:“不敢,不敢,咱们也是听说的,确凿不确凿,也是两说呢,江湖上传闻多了去了,有我们不知道的,没有我们不敢说的。”

丁飘蓬用刀指指倒在地上的秃子,道:“秃头,你先说,快。”

秃子就将柳三哥谋杀老龙头的事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

丁飘蓬道:“也就是说,柳三哥没死喽?”

秃子道:“没死,确实没死,官府还在通缉他呢,绍兴城门口,张贴着告示,画着柳三哥以前常易容的三幅画像,还画着他乘坐的一辆四轮马车,命令各地捕快兵勇,务必仔细盘查,不得有误。”

丁飘蓬道:“有屁用。”

秃子道:“没用没用,当然没用,不过,听说**上的人也在找他呢,阴山一窝狼全来啦,要跟他算旧账。”

丁飘蓬道:“谁跟谁算呀。”

秃子又道:“谁跟谁算,就说不清啦,还有,水道龙长江放出话来,谁要是能举报柳三哥的藏身之地,若事实确凿,赏银五十万两。”

丁飘蓬哼了一声,道:“出手真阔。”

秃子小心翼翼地问:“首富嘛,有的是银子,可至今没听说有谁找着柳三哥了。爷是柳三哥的朋友呢还是对头?”

丁飘蓬脸一黑,道:“谁让你问啦,嗯,管得真宽,还管起老子来啦,活腻啦!”

秃子道:“不敢,不敢,小的随便说说,不问就是了。”

丁飘蓬起身,朝秃子嘿嘿一笑,弯腰点了他右臂的曲池穴、尺泽穴,秃子手臂一麻,喔哟,叫了一声,只觉得臂弯两穴,火辣辣的烫,其它,倒也没啥;丁飘蓬跳上床,同样点了阿毛右臂两个穴道,阿毛道:“英雄,小的手臂好烫哟,不会烧坏吧?”

柳三哥道:“坏?岂止坏而已,老子已用独门手法,将两穴点废了,从今往后,右臂就不听使唤了,如婴儿般绵软无力,看你俩怎么再去造孽。”

秃子、阿毛齐道:“求英雄开恩,放小的一马,这么一来,今后,小的如何赚钱养家啊。”

柳三哥脸一黑,吼道:“住嘴,再叫,惹得老子翻脸,一人一刀,让你俩到阎王爷那儿说理去。”

秃子与阿毛蒙了,一声不吭,自认倒霉。

柳三哥走到喇叭花跟前,喇叭花讨饶道:“爷,千万别呀,求爷别废了小女子的手臂,从今往后,重新做人,也好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孝敬公婆,以尽妇道。”

丁飘蓬道:“行,别怕,不废你的手臂,只让你长个记性。”

“记性?什么记性?”

喇叭花一脸困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丁飘蓬的手指,在她面颊“牵正穴”上,轻轻一点,立时,面颊肌肉一阵抽搐,将她一张樱桃小口牵歪了,从此成了个歪嘴姑娘,怪诞之极,其丑无比。

喇叭花问:“英雄,小女子的嘴歪了,今后,怎么做生意呀。”

丁飘蓬道:“你还想害人呀。”

姑娘道:“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喇叭花我,可就嫁不出去了。”

丁飘蓬道:“你嫁不嫁得出去,关老子卵事,怎么,咔嚓,想来一刀么?”

喇叭花道:“不关爷的事,不关爷的事,谢爷开恩,留小女子一条活命。”

丁飘蓬笑道:“这就对了。你们三个听着,过两个时辰,被点穴道会自行解开,不过,坏臂,歪嘴却再也好不了,给你们长个记性吧。在此期间,不得叫唤呼救,我在门外守着呢。”

三人齐道:“不叫不叫,谢英雄不杀之恩。”

丁飘蓬脸色一沉,一字一句道:“老子常来绍兴,若今后,再干坏事,让老子撞着,决不轻饶。”

说着,将手中的单刀,奋力一掷,咻一声,单刀飞出,紧接着,又是噌一声,刀尖如切豆腐一般,插入北面厚实的砖墙,直没至柄,只听得砖屑沙沙落地的声响。

丁飘蓬冷哼一声,道:“不知是你们的脑袋瓜子硬呢,还是墙硬。”

说罢,他开门,大步离去。

回到客栈,丁飘蓬连夜找了个车号,买了一辆陈旧结实的单人双轮马车,将行李搬上车,套上马,将四轮马车遗弃在路边,管自赶着双轮马车,往南京急赶。

两天后,到了南京,他住在秦淮河畔的顺风客栈。

客栈老板王小二,见了他就叹苦经,道:“丁哥,你胆子真大,还往南京跑,我躲都来不及呢。如今,但凡与三哥交好的,在水道的人看来,好像都跟谋杀老龙头一案,脱不了干系似的。知道不,我客栈旁卖水果的、修鞋补锅的,卖胭脂花粉的,全是水道的探子,日夜盯着我呢,好像三哥藏在我这儿似的。”

丁飘蓬没好气地道:“怎么,怕啦?”

王小二道:“怕倒不怕,来一个客人,就有水道探子跟着,等客人住下了,探子就到柜台上去盘问一番,烦不烦,生意搅啦。”

丁飘蓬道:“刚才,我进店,怪不得有个人,贼头狗脑地盯了我几眼,不知道他是水道的人,没跟他计较,要知道是水道的人,老子上去就抽他两耳光,看他咋办。”

王小二道:“喔哟,我的大爷,千万别呀,你这么一闹,客栈就砸啦,水道的打手冲进来,大打出手,客栈成了战场啦,到时候,你老拍拍屁股走人,叫我怎么收拾呀。这生意更没法做啦。”

丁飘蓬笑道:“胆小如鼠,没出息。”

王小二道:“丁大爷,你在顺风客栈呆多久都行,有事,尽管吩咐,小二全给你摆平喽,包你满意,千万别闹,小二可闹不起呀,老婆这两天要生孩子了,只求个平安无事。”

丁飘蓬道:“对啦,南不倒也快生了吧,不知他可好。”

王小二道:“不知南不倒怎样了,一会儿传说她被抓了,一会儿又说,柳三哥将她救走了,水道的人在四处追捕他俩,说明他俩安然无事,丁哥,你就放心吧。”

丁飘蓬道:“听说阴山一窝狼全来了,也在找三哥。”

“是,传说三哥的冤案是老妖狼一手策划的呢。”

丁飘蓬道:“想翻天呀,门儿都没有。”

王小二道:“全乱套了,官府也要抓他,南不倒好生不生,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要生娃了,真不是时候啊。”

丁飘蓬道:“他俩藏在哪儿呢?”

王小二道:“刚才,小龙头到我这儿来了,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到了,我对小龙头道,我可不知道三哥在哪儿。他笑了,道:你怕啥呀,我又没问你,急啥呀,我知道三哥在哪儿呢。我问:你见过他啦?他道,见过了,挺好的。我又问:你俩没打起来吗?他道:没打,要打,也不是他对手,三哥答应,要查明真相,为爷爷报仇呢。我道:人呢,三哥在哪儿呀?小龙头道:大约在镇江吧,至于具体地点,三哥不肯说,我又不好问。小龙头还说:没事,我知道三哥没杀爷爷。我道,那就别找三哥麻烦呀,还有,你先把我门前的坐探给撤了好不好?他说:现时不行,不过,我可去关照一声,让他们别进客栈打搅生意,哎,父亲认定三哥杀了爷爷,一时说不动他,过一段时间看看,有我在,别怕,有事找我,别着急嘛。”

丁飘蓬道:“小龙头滑头,他的话不能信。”

王小二道:“看模样,不像是装的。”

丁飘蓬问:“小龙头说,三哥在镇江?”

“是。”

“没听错?”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能听错吗,这点事都搞不清,怎么开店呀,丁哥真是的。”

丁飘蓬沉吟道:“对了,我这就去镇江。”

王小二道:“丁哥,你就不能多呆两天。”

丁飘蓬道:“紧急当口,耽误不得,我得去帮一把三哥。”

王小二嘟哝道:“你总是有事来了,没事不来。”

丁飘蓬道:“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等事儿办完了,咱哥俩好好聚几天。”

王小二道:“你有办不完的事,没个消停的时候。”

丁飘蓬搔搔头,道:“好像也是。”

“缺钱吗?”

“不缺,我丁飘蓬从来不缺钱,没你多,却也够花。”丁飘蓬笑道,拱拱手,转身出了顺风客栈,赶着双轮马车,一溜小跑的往镇江赶路。

小狗阿汪,如今已长大了,四肢颀长,善于奔跑,时而跑在马车前,时而跟在马车后,累了,就跳上车,趴在车前的脚踏板上,歇一会儿。

看看离镇江近了,已是黄昏时分,一路上,三三两两的江湖汉子,骑着高头大马,匆匆往镇江赶,从面相看,一水的凶横角色。

丁飘蓬暗忖:看来阴山一窝狼,也知道三哥在镇江,如今倾巢而出,去找三哥的晦气去了。

难道,这消息是水道的人捅出去的?怎么不见水道的杀手呢?两彪人马合起来干,不是力量更大么?

丁飘蓬想:有时看来,他们是一伙的,有时看来,又不太像……

***

南京郊外,紫金山下的环翠山庄是阴山一窝狼的巢穴。

在环翠山庄的养心斋,老娇狼正与军师瘸腿狼王济宁商议帮务,毒眼狼带着帮徒黄胖,匆匆进来,噗嗵一声,跪伏在地。

老妖狼与瘸腿狼对望一眼,知道不妙,老妖狼问:“怎么啦,竹叶青呢?柳三哥找着没有?杀了没有?”

毒眼狼跪在地上,噼噼啪啪,抽了自己一通耳光,嘴角抽出血来,方才歇手,将自己与竹叶青擒住柳三哥,之后又被一个女人将竹叶青与柳三哥截走的事,扼要说了一遍,老妖狼听了,气得脸色阵青阵白,骂道:“饭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什么不将柳三哥宰了?”

毒眼狼道:“当时,柳三哥被人下了迷药,昏迷不醒,小弟大喜,正要宰了柳三哥,突然,竹叶青用毒弩顶着小弟后背,不让杀,他说,要把柳三哥当狗牵着,来见帮主,让柳三哥生不如死,帮主见了一定高兴。”

老妖狼道:“高兴个屁,本帮主千交待,万交待,跟你们说了多少遍,能杀就杀,柳三哥这小子命大,稍一耽搁,老母鸡变鸭。看看,还真让本帮主说着了,竹叶青如今连人都搭进去了。”

毒眼狼道:“当时,小弟若是不听竹叶青的,他就一箭把小弟做了。”

老妖狼道:“你怕姓竹的做你,就不怕本帮主做了你!违犯帮规,家法难容,来人哪,把这两个小子,推出去宰了。”

进来四名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将毒眼狼与黄胖反剪双臂,往养心宰外拖拽。

坐在一旁的军师瘸腿狼王济宁,捻着颔下稀稀拉拉的几根黄须,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道:“且慢。”

四名大汉停止了拖拽,却依旧摁着他俩。

老妖狼白了瘸腿狼一眼,道:“怎么,军师要为他俩说情?”

瘸腿狼道:“帮主息怒,在下以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杀了他俩,于事无补,也非吉兆,不如让他俩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如何?”

老妖狼叹口气,道:“看在军师面上,将你俩项上人头暂且留着,这事儿没完,你俩照量着办吧,若今后再有违犯帮规之事发生,定当两罪并罚,决不宽宥。”

他朝四名彪形大汉挥挥手,大汉撒手退下。

瘸腿狼与黄胖返身,匍匐在地,向帮主、军师,磕头跪谢不杀之恩。

瘸腿狼问:“黄胖,竹叶青牵着柳三哥去小树林喝水,却不见出来,于是,你与猩猩走进树林子去找他俩,便见林中空地上,竹叶青抱头跪着,柳三哥手抓着脖子上的铁链,呆站在一旁,没看错吧?”

黄胖道:“没看错,昨夜月亮好,小树林内有一片草地,竹叶青就跪在草地上,柳三哥愕然,站在一旁,我跟在猩猩身后,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瘸腿狼又问:“一个姑娘在与竹叶青说话,对吗?”

黄胖道:“姑娘大约藏在林子里,跟竹叶青在对话。”

“也就是说,你没见着姑娘?”

“是。”

瘸腿狼笑道:“既然没见着,你怎么知道她是姑娘呢?也许是个老太婆呢?也许是个变着嗓音在学女人说话的汉子呢?”

黄胖道:“这,这个,就不好说了,听声音,又清脆又柔嫩,不像是装的,不过,那声音阴气太重,好像,好像﹍﹍”

瘸腿狼道:“好像啥呀?”

黄胖道:“好像是从坟墓里发出来的声音,当时月光极好,却不见人,一会儿声音在左,一会儿声音在右,挺吓人,会不会是僵尸作祟哟。”

瘸腿狼道:“后来呢?”

黄胖道:“小人正在古怪,只见走在前面的猩猩,人一抽,转过头来,拖着舌头,直愣愣地瞪了我一眼,嘴角流出一缕黑血,咕咚,栽倒了,在地上一抽一抽的死了,小人见状,知道不妙,撒腿就跑,回去叫救兵。”

毒眼狼接着道:“当时,我骑着马,带着两名弟兄,在前面开道,起先,咱们两伙人,一前一后,走得挺好的,走了一程,不见了后面的马车,知道不妙,忙勒转马头,往回赶,见黄胖没命奔来,就跟他合在一起,我问,马车呢?黄胖道,来不及上马车了,后面有僵尸追杀,吓得我魂都没了,还马车呢。于是,我们几个,拔出刀剑,赶忙返回小树林,林外的马车不见了,林子里,竹叶青与柳三哥也不见了。”

这是毒眼狼编的,当时,他在后面,竹叶青在前面,他若是不与昆仑追风黑骏马较劲,跟竹叶青一起走,也许,事情就不会发生了,至少,情况会好一点,当然,更有可能,他与竹叶青一起栽了。

毒眼狼事先与黄胖对好了口供,黄胖知道毒眼狼心狠手辣,哪敢违拗,怎么说,怎么应承,往后,还得仰仗毒兄罩着他呢。

老妖狼与瘸腿狼听了毒眼狼的话,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老妖狼道:“七弟,柳三哥的那匹黑马呢?”

毒眼狼吃了一惊,如若老大知道自己因黑骏马耽误了事儿,今儿,看来这个坎,迈不过去了。呐呐道:“黑骏马跑了。”

他想,刚才我没说真话,这回可没说假话家,接着道:“跑得可快了,没抓着。”

瘸腿狼笑道:“其实,老七应该跟竹叶青、柳三哥坐一个车才是啊,稍有不测,即下杀手,要是竹叶青碍手碍脚,就一堆儿料理了,先下手为强,杀他个措手不及,你说,对不对?”

老妖狼冷笑道:“老七见了那马,眼都直了,命都不要了,还管得了那么多,要不,就没人喊他‘马痴’了,哼,军师你又不是不知道。”

要想骗过老大、老二,看来没那么容易,瘸腿狼吓得,砰砰磕头,道:“小弟玩忽职守,误了‘围猎麋鹿’行动,罪该万死,请帮主治罪,小弟死而无怨。”

老妖狼道:“下次要再遇上黑骏马,怎么办?”

毒眼狼咬牙切齿道:“对着心窝,攮它一刀。”

老妖狼道:“这才对啦,在长白山,要没黑马救驾,柳三哥命早没了,柳三哥是咱的死敌,黑马也是咱的死敌,明白么?”

毒眼狼道:“明白。还有那只黑猫,全是咱们的死敌,全得死。”

老妖狼道:“到时候,我怕你又忘啦。”

毒眼狼道:“打死小弟也不敢了。”

瘸腿狼笑道:“老七啊,闲话少说,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柳三哥,你带十名弟兄,立即动身,去镇江搜寻柳三哥与那个古怪女人,我与帮主带领大队人马,随后就到,记住,能让竹叶青吓得抱头跪在地上的女人,定是个下毒祖师,千万当心,不可盲动,一有消息,远远跟着,马上派人前来禀报,只可斗智,不可斗勇。去吧,越快越好。”

毒眼狼连声应承,带着黄胖匆匆离开了养心斋。

老妖狼疑道:“这个奇怪的女人会是谁呢?”

瘸腿狼捻着黄须道:“恐怕是‘无毒不解毒姥姥’吧。”

老妖狼心里一寒,道:“啊,她来干吗?”

瘸腿狼道:“也许,她是冲着我们来的呀。”

2015/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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