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朗朗的夜空中只有几颗寂落的暗星陪伴着并不明亮的残缺月色,不知怜惜的浑浊乌云还时不时地阻挠着本就黯淡的月光。远处似乎有着喧嚣的歌舞声传来,但是却和这片宁静毫无瓜葛。
小镇肃然的街道诉说着战火带来的绝望,往来无人,生意不兴,酒家只好早早熄灯关门。最后的一位客人,老醉汉,步履蹒跚走到街上。失去两个儿子的他脚步凌乱不堪,嘴中却清楚明了地痛骂着老天降下的乱世时局。
他故意在小巷中来回穿行,拖延着返家的路程,不想那么快回到已经成为灵堂的家中,去面对同样伤心欲绝的老伴和儿媳。
忽然间,他感觉有一个人型的黑影从自己头顶迅速地一闪而过。于是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现,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躲在附近。
不知积压了多少怨愤的他把酒坛往地上猛一摔,指着同样冷清的天空大声叫喊道:“混账老天爷,你把老汉的两个儿子都收走了,现在还想要这老头子的命么?贪心的狗东西!告诉你,我老汉可不怕你阎罗家的什么小鬼精怪,要来尽管来!”
老醉汉仰头挺胸,双手紧捏成拳,摆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架势。过了好一会,没有任何事发生。
他就像漏气了一样骤然瘫坐在地上,哭得整个脸形都完全扭曲了,捶胸叹气地哭喊着:“儿啊!你们两个年纪轻轻,前程大好,怎么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战场上呢?让爹爹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家孤儿寡母老无所依,这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啊!爹爹真想替你们去阎罗那啊!”
他在地上又哭又闹,折腾完了一阵后,终于摇头晃脑地走回家去。
看似归于平静的小巷传来了一个浑厚阳刚的声音:“碍事的人走了,我们可以继续了么?”另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回答道:“你非要阻拦我么?”
那个浑厚的声音似乎笑了一声:“只要你不去刺杀沛公,我绝对不会阻拦你做其他事情。”而磁性的声音似乎有些被激怒,语气急速地上扬着:“张良!刘邦就这么值得你为他卖命么?”
乌云为月光让开了道路,黑暗褪去,现出了张良的身影,这位束发宽袍的智者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年近半百的样子,脸上不仅没有一丝褶皱,甚至依旧有着少年般红润的色泽。
他双手背在身后,大笑着走了过来,逐字铿锵有力地说道:“我效忠的不是刘邦,而是天命。阻止你杀刘邦的不是我,也是天命。”接着伸出手抖了抖衣袖,继续说道:“听你的口气,似乎也对我动了杀心啊?佩瑟维伦斯阁下。”
另一边的佩瑟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他发现张良今日的衣袍袖摆比平常要短上得多,看来此人在到这里之前也做好了不惜动手也要阻止对方的准备。
明白了这一点,吸血的恶魔索性不再废话,他张开双手化为一对利爪,不停地抖动着灰暗的翅膀,不屑地咆哮着:“区区一个书生文官也敢和我动手!”他的翅膀随着抖动而散出浑浊的暗色气体,慢慢包裹住了身体,最终形成一团无法识别的漆黑阴影。
这团阴影迅猛地向张良扑去,而智者不慌不忙地闪转腾挪,同时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中缭乱的写画着什么。阴影移动的轨迹光凭肉眼几乎无法识别,再加上黯淡的天色更是如虎添翼,可张良就像能预知未来一般完全的躲开了对方每一次的冲击。
到对方第八次的攻击时候,张良没有再去闪躲,迎上前亮出左手写好的法阵高喊了一声“散”,佩瑟周围的浑浊之气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佩瑟本人也保持着冲杀姿态定在了原地。
张良嘴角微微上扬,踏步上前擒住佩瑟的双手,将其反身按在地上,开始了说教:“阁下说我不值得,那阁下本来是西域之妖,现在却为了项羽如此拼命,你又觉得值得么?”
佩瑟挣扎了片刻,始终无法摆脱控制,便冷笑着回答:“我杀刘邦也不是为了项羽,只是我有一个朋友想和项羽安享太平盛世,而刘邦野心勃勃,不除掉他,战乱就不会终止。”“哈哈哈!”张良嘲弄似的笑声让佩瑟感觉相当不舒服,冷冷地反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你可不要告诉我刘邦是真心来和谈的。这话你自己也不会相信吧!”
“沛公志存天下,如今九州未定,当然不会轻易止戈。但项羽又何尝不想称霸四海呢?你所谓的那个人不过弱质女流,怎么可能决定天下是战是和!你所说的安享太平更是无稽之谈,怎么不让人贻笑大方呢?”
“看来这个话题我们两个是无法继续下去了!”佩瑟脸上突然开始变得狰狞,犬齿也渐渐异化为修长的獠牙,他将积蓄的力量瞬间爆发出来,却没有依然能够成功挣开束缚,只感觉身后的人远远比自己想象地强大,惊讶瞬间爬满了脸庞:“怎么可能?这力量也太夸张了!”
被按着下面的吸血鬼在释放那阵力量后,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气,此时额头尽冒虚汗,而张良还是一副悠然自的轻松表情:“相由心生,平时我只需运筹帷幄,所以才会有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而现在你一心想要加害于我,生死关头,我自然就有如神力护身了。”
“神力护身?那这一招又如何?”说着佩瑟将身体化为一滩血雾,在张良有所反应之前溜到了空中,接着重新凝聚成形,刻意扇动着翅膀说道:“我倒要看看你的神通有多厉害!”
月色朦胧,悄无声息地洒在寂落的小巷中,张良的身影显得突兀而又恐怖。他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的神情,随后背上突然浮现出一柄百斤余重的大锤。这位平时只是出谋划策的文人用双手握住沉重的锤柄,在身前一挥,飞在半空的佩瑟顿时感到自己的翅膀重了上千倍,生生被压回地面,无法再动弹。
重压之下,吸血鬼全身的骨头临近断裂,面部和身体也因为肌肉的过分挤压开始而变形。在肉身完全崩坏之前,他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你……就是……用……它……刺杀……嬴政……的?”
“没错!”张良把铁锤横向一摆,施加在佩瑟身上的力量也同时减轻了不少,“抱歉,许久没用过了,一时没有把握好分寸。”
智者带着诡异的坏笑蹲下身来,对像一张被煎坏了的面饼一样平摊在地上的吸血鬼继续说道:“现在知道那个始皇帝是多么恐怖的存在了吧!这把铁锤可没有能伤到他的一根汗毛。你要明白,不管你在西域是多么能兴风作浪,但来到我华夏大地,还是要谨慎收敛一些,对自己才有好处。”
远处歌舞喧嚣的地方,汉军的旗帜在微弱的火光中撩动起来。张良望见樊哙发来的信号,又估计地上这个倒霉的家伙一时还无法恢复,便将铁锤收回虚无之中,对他说道:“好了,鸿门宴结束了,我也该离开了。”
张良走开没多远,稍稍缓过劲来的佩瑟摇了摇脑袋,勉强保持着普通人的形态,冲尚未远去的背影喊道:“你不除掉我,就不怕我今后还要刺杀刘邦?”
那背影并没有放慢步伐,传来的声音却像在耳边一样的清晰:“不是我不杀你,而是天不杀你,就和天不让你杀刘邦一样。记住,有些人很不喜欢外来的妖怪。既然我知道你的身份,那么范增一样能认出来,你今后好自为之吧!”
一轮孤月又独自在天空走过了一段路程,佩瑟爬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确定自己还能控制四肢,便往鸿门镇的某处赶去。半路上传来一阵连妖魔都觉得恶心的恶臭,同时三阵旋风从路口袭来,停在了他的身前,现出了三只半人高的鼠妖。
“瑟大哥,樊哙一直守在门口,我们没办法靠近啊!”为首鼠妖看上去比另外两人年龄和道行都要大一些,身上的恶臭也要淡得多,所以佩瑟要每次都由他来代表三人和自己交谈。
“我说过了,你们可以叫我佩瑟,也可以叫我维伦斯。别再叫我什么瑟大哥了!”佩瑟眼睛虽然看着他们三个,说话时却捂着鼻子侧着脸,保持了三步远的距离。这已经是在生理能接受的范围,自己能给予三妖最大的尊重了。
“可您是唯一愿意和我们说话,还救过我们一命的的恩人啊!我们怎么能直呼您的姓名呢?”大鼠妖的双眼真诚得都要放出光芒,让佩瑟实在盛情难却,妥协道:“好吧!按你们的习惯来,以后就叫我佩大哥吧!话说就算不能近身,你们之前不是给项庄下蛊控制了他的心神么?也没有成功?”
“回佩大哥的话,我们是控制了项庄,但项伯好像看出了什么,一直在捣乱。所以席间的刺杀也没有成功。”说完,三个鼠妖都是一副失落的样子,做好了接受责罚的准备。
“好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事情要办,等会给你们带些酒肉回去。”佩瑟本就没有对他们的行动抱太多的希望,打发完受宠诺惊的三妖回去之后,自己继续朝楚军的驻地出发。
每天这个时候,等待项羽回来的虞姬总会在窗边向老天爷祈求着祝福。倾城的惊世容颜在迷离的月色烘托下更显得妖娆动人,兼有轻纱罗衫下隐约若现的曼妙娉婷,谅他诸天神佛也会惹不住凡心,在九天云殿上偷偷看下几眼。
佩瑟正是在某日无意路过美人窗外时,被这绝伦至景牢牢吸引,便试着假扮神仙的声音回应虞姬的祈求,以借此每天能和这世间至美至善的尤物说上几句话。
久而久之,他竟然下定决心要实现虞姬的诉求,把自己也卷入了一场旷世的大战中。
鸿门宴当天,虞姬照旧按时祈求:“暴秦已经灭亡了,希望今后能够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再无生灵涂炭之事。”佩瑟坐在屋檐上听着这悦耳的天籁之音,感觉刚才所受的伤痛完全被治愈,整个人如同新生。
于是他用法力制造了一个混厚的重音送到虞姬耳边:“汝之所求,天以应承。”
“老天”再次显灵,虞姬又惊又喜,连连说了三声“感谢上苍”,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便起身吟歌起舞,婀娜身姿,每一步都翩翩绰约,尽显妩媚。
项羽一进屋,见到虞姬窈窕动人,不由自觉地一把上去搂住她,温柔地问道:“美人因何事如此开心啊?”虞姬莞尔一笑,娇羞地靠在霸王英武的怀中:“妾身刚才向上苍为大王祈福,成功得到了上苍的回应。”
“哦?那可要好好庆祝一番了!“说着霸王把美人抱到床上。欣赏着香艳的玉体横陈,他笑着紧紧关上窗户。
此时,屋檐上,佩瑟早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