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宸发现泠真的很喜欢呆在危险的地方,至少是特别钟爱窗台。走进银发青年的房间,便发现他又一个人陷入沉思,倚靠在窗棂边,穿着长袍,双腿不方便分开,竟然全部伸到了窗外,摇摇欲坠的姿势让人难免担忧。
“驯兽的,你想表演失足坠楼吗?”慕宸走到窗旁,笔直地立在那,忍住没有把仿佛在沐浴月光的人拉回来。
泠没有转头看一眼来人,“你今天倒是很配合法修,肯定是有发现。否则……我可想不出,为什么我们要留宿在这里?”
青年清婉的音色却有着刀锋划过的尖利,慕宸不禁睁大双目,认识泠这么久,也没有听过青年这种凌厉的语调。他是真的讨厌这座房子?还是讨厌炎麒?讨厌……法修,又或者是自己?
“你不喜欢这里?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奢华雍容的住所。”一开口,就夹着火药味,慕宸对自己的控制力感到不满,却也不打算假装温和。
泠终于转身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却没有慕宸以为会出现的不满、怒意,眼神茫然的如同起了雾霾,“我……讨厌这里。一秒钟都不想多待,这里是三楼是吧,那么楼上……”
他仰起头望着屋顶,陷入了无知觉的沉思,却又忽然闭起眼睛,似乎想把外界同自己彻底隔离开来。
“喂,驯兽……”慕宸顺着泠的视线,只看到普通的屋顶而已,实在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什么这般失常。
“一定要住在这里吗?”泠依旧闭着双目,却轻声笑出来,“呵呵,如果……我没控制住自己怎么办好呢?慕宸,我很担心,很害怕!”
没能问出,你在害怕什么。
慕宸只是目不转睛的凝望着正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的人,没有发一言。
“呵呵呵……算了,先告诉我,你们两究竟发现了什么吧,法修突然提议在盛典前借住在炎家,肯定是有缘由的……除了那方面。毕竟你也答应了,有契娜的线索?”泠伸手将被风吹到额前的发捋至耳后。
“不能肯定,主宅没有发现。但有两个侍女对我们倒是很诚实,”慕宸想起白天的问话,“据说前一阵有一行人来拜访炎麒,她们不清楚那些人什么时候走的,甚至可能没有离开……按照侍女所说,炎麒最近有些怪,偶尔会去主宅后方的区域,他平时没那么大闲情逸致。”
银发不甘寂寞一样,在风中想要翩然起舞,温润灵动的青年轻盈地跃下窗台,稍稍仰起头,看了眼慕宸,“法修回去交待些事情,明天便会搬进来。今晚我们就先在这宅邸里玩玩吧!”
慕宸点头就朝门口走去,却被泠轻易地拉住,转身就看到月照下,那仿若镀了一层银辉的面容上,浅浅的笑,略带俏皮。
慕宸就这样呆怔在原地,细细的瞅着那抹揪在心间的笑意,鬼使神差的就开了口,“害怕什么?”
没有预料到慕宸会在这时提起刚刚的话题,泠吸了口气,看着慕宸认真凝神的表情,“炎麒有很多男宠,四楼被他规划出一个蛮大的空间,真是应有尽有,足够长见识的了……”
泠轻描淡写的言辞,慕宸瞬间懂了,想起白天里,炎麒对法修和泠的极力接近,就差谄媚了。虽然其中一个跟他无关,但是,如果那个家伙把心思动到他的人……
泠看到慕宸突然被定住一般,无奈,只好出声把他从发呆中唤醒。
“所以……你是怕他?”想象着泠会真心害怕一个人,慕宸莫名就感到一阵违和。
泠走到窗前,两秒钟的时间就看到阿比斯飞到窗前,“阿比斯一直都在屋顶上待命呦,一个个下去吧,比走正门隐秘。”
慕宸点头,却忘记了背对着他的人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
跃上窗台,阿比斯抓着泠就下落。
身影消失前,留下一句淡淡的话,在夜色中划过。
“我害怕……自己会杀了他,那样多不好。”
两人虽有目的,却不十分清楚目的所在地,只能凭运气和感觉在偌大的庄园里走着,如果换成白天阳光明媚,就像是散步一样悠闲。
谁也没有提到这两天“默契的冷战”,没有提及白泽兮,也没有提起失踪的修一和修乐,没有再谈到炎麒和法修等人。
泠点评着月色下的庄园景致,也不忘打趣慕宸对此毫无感想的无趣。
帕忒树木不多,但炎家庄园所在地明显不同一般。主宅后方就有成片的树林,各样树木争相比高。两人迷迷糊糊地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发现了可能的目标。
简单的两层小楼,走近观察,发现墙面上竟细致的描摹着各种动物植物的浮雕,不知建筑内部又是什么样的装潢。
泠和慕宸对视一眼,迂回着来到建筑的墙根处。绕着它走了一圈,除了正门之外,只有一扇窗户能够进入,透过窗子看里面,像是储藏室,倒不会有被立时发现的可能性。
想到便做,进入这栋二层建筑后,泠和慕宸都放弃了用语言交流。慕宸把有些激动的青年拽到身后,不多话,径直走在前方引路。
泠也只是笑,并不介意自己被看做需要保护的一方。眼底除了欣然的喜悦,还有一丝抹不去的忧思,却不知究竟为何。
推开门,走廊也好厅内也罢,都寂然无声,只有蜡烛的暖光明灭闪烁。
从一楼走到二楼后,两人看着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才感到真正的犯难。他们要如何确定契娜在不在其中呢?
相顾无言,就是形容他们此时的状态。
过了好一会,泠喃喃自语,“阿比斯不行,巴巴里……骊,还是骊好了……”
似乎想出了方法,泠最后看了眼所处的环境,示意慕宸跟好他,就朝他们进来时的储藏室走去。
又回到一楼那间小屋子,泠方才笑了笑,为避免每次都得在身上划出一道道血口,他现在随身带着针,在身旁的人不解的注视下,尖针刺入指尖,冒出颗颗血珠。
慕宸正想要开口询问,就看见好久不见的三角骊出现在两人面前,撒娇般蹭在泠的身边。
“随时做好离开这里的准备,我要让骊好好跟他们玩一玩。”泠先打开门让骊走出去,再掩上门,只留了一道细缝,方便从里向外观察。
大厅中只有三角骊的蹄声规律的响起回荡。它高傲矫健的身姿,在兽中也是美丽高贵的象征。
三角骊并没有走楼梯,它抬起两只前腿,后腿猛地一蹬,令人无法置信的弹跳力,就这么展现在此。至少五米的距离,对于它来说就像跳上一阶普通的楼梯。
效忠的主人要求它所做的,它便不会有丝毫迟疑。
于是,在安静的屋内,一只巴尔伦寻常不可见的凶兽,就在二楼走廊上不停的奔跑跳跃。短短十几秒,房间门一扇扇打开,穿着睡衣的人睡眼惺忪的走出门外。
泠和慕宸透着不算清晰的光,试图分辨他们所在方位能看见的人的长相。
契娜……契娜……
契娜!
头发散在肩上,打着哈欠的女子靠在门旁,瞪着眼睛望着依旧跳跃不停的三角骊。
虽然已经一段时间没有见,也称不上多么熟悉。但泠和慕宸还没有忘记这名风采独异的女子。即便已经过了最年轻最美好的岁月,还是无法掩盖她身上令人欣赏的光芒。
他们所在的位置,能够看见的共有五个人出现在走廊上。几人都一动不动盯着三角骊,竟似被这不可思议的场景震慑住了!
泠和慕宸趁这些人被骊吸引住,从窗子离开,行动隐蔽,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准确说,被凶兽莫名其妙的出现,刺激到的人们,根本没有空闲注意细微的声响。
走到来时经过的林子,慕宸才慢下脚步,“骊,能够安全逃走吗?”
泠停下脚步,阖上眼睛感受着和他相连的生物,“对方……似乎有挺厉害的家伙在,骊离我太远,我不清楚它战斗的方法,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慕宸真想要问那该如何做,就看到泠毫不在意的对着已经不再流血的针口又是一扎。嘴角抽搐,却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教育时间。
原应该被困在二层小楼中的骊,又出现在他们之间。
泠温柔的抚摸着它,给予奖励,“乖,从林子中离开,这片林和庄园最后方的大片森林是相接的。跑得越远越好,就算碰到普通守卫也没什么关系,它们不可能是你的对手,有机会我得把你召唤来,好好研究你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力量才好。乖啊,我会让阿比斯在空中给你引路的。”
雾隼和三角骊都离开后,两人才再次向回赶。
“为什么不让阿比斯引起骚乱,它是鸟类,想要离开也容易。”
“见过阿比斯的人太多,如果以后被联系到一起就麻烦了。”
慕宸不再多问,望向泠的眼中有着更多的意味,而他注视的人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眼也没有回看。
他们以为只要想该怎么回到房间就好,契娜的事情有了这么明显的进展,已经很让人安心。
但当他们刚靠近主宅,就看见一行人朝他们这边走来。最前方的人,披着为了抵御夜晚冷风的棕色大氅,毫无疑问就是这里的主人,炎麒。
赶到主宅附近时间是不够的,躲回林子也未必不会被发现,毕竟炎麒可是高阶贵族的家主,实力应该还是有的。
泠感到有些犯难,该怎么解释他们两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吹冷风呢?难道要说是月色太美,忍不住赏月么?泠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转头看了眼神情淡漠的慕宸,这哪里像是赏月,想要射月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