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竹却像是不知道自己引起了多大的波澜一般,只是对着身旁的青年男子一笑,再对着曲思莹蹲身施礼,道:“多谢大人。”
“你真是苏家大小姐?”曲思莹常听祖父提起苏恕的过往,又算是在官场上行走的人,自然更震惊些,所以开口问道。
苏玉竹赧然一笑:“正是,久闻校尉大名,他日如有机会,还要和校尉一叙呢。”
曲思莹的思绪还停留在那骇人听闻的“当铺”二字之上,所以就只是傻乎乎地点点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而苏玉竹却很自然地对管家道:“家里找我吗?管家既然来了,就送我回去吧,出来的时候就一个人,还有些怕找不到地方呢。”
苏家大管家心中一阵惊慌,恨不能捂了苏玉竹的嘴,将她拖走。
围观群众纷纷竖起了耳朵。
合着苏家大小姐当真是一个人出来的!
苏二夫人不是给她送了那许多东西,派了那许多人吗?难道都是假的?这苏大小姐难道是独自一人在庄子上守孝吗?
再有那想法多的人,甚至想出了全本“狠毒叔婶刻薄侯门千金”的故事。
那大管家也知道事情不好,连忙道:“可不是,夫人都急坏了,若再找不见小姐,小的们就要去京畿府请人找了。”
苏玉竹侧着头,突然喜笑颜开:“我就知道二婶娘还是心疼我的。”
话似乎是好话,可眼前这个大小姐仿佛要喜极而泣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管家觉得哪儿都不对了。
而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声音更大了。八 一中文 w网w一w八.
为了不让苏玉竹再说出什么更惹人误会的事情来,大管家忙道:“大小姐快同小的们回去吧。”
苏玉竹点点头:“嗯,好。”说着,便抬脚跟了大管家往会走。
只不过,就在她与张小姐错身的时候,苏玉竹却手握鞭子,并没有还给她,而是在她耳边,用很细微却让张大小姐能听到的声音道:
“看,说了身份,当真会家门受辱的。”
张大小姐张口结舌,围观群众一时沉默。
不过,就在苏玉竹坐上了苏家的马车,离去的那一刻,市井间的八卦小火苗,再一次因着这个故廉公博阳侯的女儿,变成了熊熊烈火。
一刻钟后,就有人看见武安侯郑旭穿着整套的朝服,捧着先武帝御赐郑家的丹书,怒气冲冲地上朝了;
不到半个时辰,苏衷就被急招入朝了……
此刻,引起了那轩然大波的苏玉竹,就坐在苏府的大厅里,低垂着眼睛,安心地准备看戏。
而正中的榻上,是一脸铁青、一言不的乔氏,心中不知有多生气。
她是让翠柳去想办法探听苏玉竹要做什么,是让她去想办法哄她回家,好由她来摆布的。
却不想,那蠢东西竟然做出了这等事情!
典当,哈,典当!
乔氏想着,紧握着的指尖不停地颤抖。八 一中文 w w一w一.小8一1zw.她不着声色,很不满地看了眼旁边的紫茹。
脸色本就煞白的紫茹,此时腿一软,差点儿坐在地上。
她心中暗骂自己糊涂。本是觉得翠柳此人平时看着还算机警,比较好拿捏,才推荐了此人。
谁知道那翠柳,竟然只是看着聪明,行事糊涂到令人难堪的程度。
惹下了这么大的祸,紫茹都怀疑今日之后,自己是否还能活着。
想着,她看了一眼同样侍立在乔氏身边,低垂眉眼的紫霄,不仅恨得牙疼,更多的却是担忧。
及今日起,在乔氏面前,只怕紫霄就要拔尖了吧。
乔氏不过是看了紫茹一眼,便去看苏玉竹了。
单薄的身形,俏丽的模样,脸上带着浑然不自觉的茫然和无知。
完全就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乔氏握着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方才,苏衷贴身的小厮急忙忙地跑了回来,说本在衙门办事的苏衷,被昭明帝急招进宫了。
不知道昭明帝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乔氏现在觉得,这件事情,完全就是一巴掌打在了苏家门前的匾额上。
偏偏这打巴掌的借口,还是他们送过去的!
她为了让人觉得自己待这个侄女好,什么金山银山都堆了过去,每每与那些夫人说话,话里话外也都是自己如何善待苏玉竹。
她不想苏玉竹逃出她的掌控,甚至内心深处不希望已经脱离她掌控的苏玉竹活着,但不代表她不要脸面!有叔婶的侄女去典当?当苏家是什么?那为了争产就能把孤儿寡母提脚卖了的无礼人家吗?她乔温卿傻吗?
偏偏现在,别人看着她就是一个傻子!
整个帝京的人,都不知道要如何看他们的笑话了!
更可怕的是,如果他们这次真个失了圣心,失了用途,不知道那一面,会怎么对付他们。
一步错,步步错!
乔氏又气又怕,兀自动着肝火。
而乔氏的亲生女儿苏玉桐,则坐在苏玉竹身旁,正拉着这个堂姐的手,低声劝着:“姐姐别怕,母亲会处置了这些人的。”
十三岁的苏玉桐声音温软,带着鼻音。
苏玉竹听见她说话,抬头看着这个隔世再见的三妹妹。
苏玉桐长得很像乔氏,肤若凝脂,清雅的模样,只那一双凤目带着七分婉转、三分纯真。她性格怕生,有外人的时候总显得比其他的姑娘更娴静些,只私下同亲近的人一处的时候,才会非常活泼亲切。
比如现在。
苏玉竹看着她,心里有了些难过。
这个三妹妹是个真正教养甚好的大家小姐,纯真、可爱、温柔,说话办事儿都透着和气。
前世,在知道了父母所为之后,寡居在家的苏玉桐,宁愿出家为尼,最终被苏衷勒死。
那时候,乔氏身体生了顽疾,很少出来。
苏玉竹想着,偷偷看了一眼兀自生气的乔氏。不知道在苏玉桐死的事情上,乔氏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而今生,她在庄子上守孝的时候,苏玉桐也常常有信笺来,殷殷切切地关心着她。
没有阴谋,没有目的,只是一个妹妹对姐姐的关心。
再如今天的事情,虽然苏玉竹一番举动,将苏衷夫妻推在了极其被动的局面,可是深闺的苏玉桐却想不到这么多。
在她看来,苏玉竹年少失亲,依礼在父母墓前守孝,却刁奴欺主,欺上瞒下,逼得侯门千金去当东西,路上还遇上了京中最有名的刁蛮小姐,差点儿挨了打。
她想不到父母的恶意,也不会觉得苏玉竹有意为之。
苏玉竹谢谢这个三妹妹前世对自己的照料。而今生此刻,坐在这里听见苏玉桐的关切之语,苏玉竹又觉得叹惋。
这样纯粹的女孩子,偏偏是心思非常不纯粹的苏衷夫妇的女儿,真不知道要说什么。
叹惋之后,苏玉竹却不得不违心对着苏玉桐演戏,做出胆怯的样子,羸弱地对苏玉桐一笑,不说话,而心中,则在想着如何专心应对乔氏。
屋子里,个人有个人的心思,充满了奇怪的违和与尴尬。
又等了两刻钟,大管家将庄子上的人——翠柳并三个绿丫头,齐家夫妻、并那灶上的人,都押了来。
苏玉竹并没有看翠柳,而是越过翠柳和三个绿,看了一眼抖似筛糠的齐婆子和谭嫂。
乔氏一见翠柳进来,内心的愤怒再也忍不住,“啪”得一拍桌子,怒道:“好个死丫头!我抬举你,让你去照料大小姐,你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