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柏在笑,笑得轻松自然,在他身上,有了一种大无畏的精气神,是面对生死的坦然。
他伸手抓住箭矢,气海的真气聚集双掌,如铁钳一般。
‘轰’
他的双臂巨震,如同抓着一座大山,虎口震裂,汹涌的力量从双手蔓延到身体,紧绷的肌肉撕裂,胸口如被铁锤击中,五脏六腑被这股力量挤压,让他窒息。
他的脸由红变青,由青变白,嘴角已有血丝,显然受了内伤。
‘吼’
他双目尽赤,血脉偾张,双臂肌肉鼓胀,青筋根根扎起,不断的卸去箭矢的力量。
但箭头上的力量刚卸去一点,又一股新力量如巨浪般的涌来。
箭矢之上仿佛有一种意志,一种摧毁一切的意志。
生命都存在自己的意志,都有自己的使命;箭,本就没有任何后路,离弦之后,它的意志,它的使命,就是为了摧毁目标。
薛定天对箭的了解,已经到了一个非常玄妙的境界,她将本身的意志与箭的意志重叠在一起,箭就是她,她就是箭,她的意志就是箭的意志。
三箭连环,如海浪击石,一浪接着一浪。
箭矢从唐柏的掌中滑进,离他的喉咙又进一分,他能感觉喉咙处有一股毁灭的杀机,也感觉到箭头冰冷的寒意。
生死就在刹那。
退,他只能后退;只有把自己也变成箭,成为箭的一部分,跟着箭的力量与意志同化,在后退中寻找生机。
他不了解箭,但他了解力量,对力量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如竹林‘定境’时感悟的那样,风吹林动,林动有风;力的本身就是对抗与融合。
他的身法运转到极致,不是躲避,而是与箭同行,时左时右,用方向改变力量。
就算如此,他的速度也赶不上箭的速度。
当第五箭的力量递增时,箭头已经剌破了咽喉的皮肤,只需再进一点,就算会剌穿喉咙,而唐柏已经没有了后路,他的身后是一道笔直的悬崖。
唐柏没有恐惧,他更加冷静,他的大脑在飞快的运转,寻找死亡瞬间的生机。
天无绝人之路,任何生命在死亡的片刻,都会有一线生机。
他的那一线生机是什么?电光火石间,他大脑轰的一震,他想到通灵。
他曾苦苦的思索武道之上的境界;他曾想通过对力的了解去明悟生命的本质;他曾想过不同的通灵法门;所有的积累,在这一瞬间像决堤的河坝,轰然打开,冥冥中,他看到了融合的法门。
“心若虚空,身如天地,万道归宗,百脉为引。”
他的思想处于一种朦胧的状态,似睡似醒,他的呼吸也变得十分的古怪,带着一种奇妙的节奏,他的双手一紧一松,箭的冲力与身体的力量产生共振,经皮肉、经骨、脉络、真气相互的递进,转化成另一种能量,涌进气海。
“噗”
唐柏一口鲜血喷出,但轻松了许多,与此同时,一脚踩在岩壁之上,冲天而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避开了第四箭和第五箭,第三只箭羽却被他抓在手中,力道完全消失怠尽。
“哈哈哈,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
唐柏忍不住大笑起来,然后身如闪电,向薛定天冲去。
“杀鸡焉用牛刀,凭你,无需小姐动手。”
在唐柏靠近薛定天时,突兀一剑,朝他剌来,剑式简单直接,毫无花俏,却是又快又狠。
这是杀人的剑法,使剑的是一个黑衣男子,满脸杀气,双目如电。
经过刚才的危机,唐柏的精神到了一种视万物为生命的境界,对力的了解,超出了许多的武术大家;他能感觉到空气的波动,力的运动轨迹。
眼看这一剑就要刺中唐柏的心口,却见一道光闪过,那黑衣男子突然狂吼,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咽喉,眼珠凸起,不可致信的看着唐柏。
这是唐柏自己的武技,万千武技融于一招-----生命。
山,不是山,山是生命,箭,亦不是箭,箭也是生命;唐柏呢?他是弓、是弦、亦是箭;他有一去不回的勇气,有摧毁一切的意志。
唐柏手中的箭羽没有杀气,没有毁天灭地的霸气,那么平凡,如握着一节树枝,带着春的气息,迷漫着春的生机。
没有杀气,不代表不能杀人。
生死只有瞬间,生机尽,就只有死亡。
唐柏将箭羽拔出,血,一丝丝从黑衣男子的指缝中流出,滴在地上。
薛定天双眼一眯,她是武技高手,明白唐柏的武技境已到了一个让人仰望的境界。
力量可以经过时间积累,唯武技的境界,需要人的智慧悟性。
“杀,这小鬼绝不能留。”
薛定天手中多了一把软剑,软剑雪白如霜,其薄如纸,不知何种天材地宝炼制,又是哪位炼器大师的手笔,剑身散发出一层淡淡的乳白色的光芒,一看就是神兵利器。
薛定天六岁练剑,教她剑法的是江湖中有名的辣手仙子,亦正亦邪,她的’乾坤十三剑’是江湖中最顶尖的剑法,与九道观的《悟道》并称江湖两大奇功,若剑心不通透,一辈子都练不成十三剑,就连辣手仙子自己也只练成了九剑。
但薛定天练成了十三剑,而且只花了九年时间。
“删”
软剑被薛定天的真气灌注,一剑剌出,化出无数剑影,正是乾坤十三剑中的第七剑’倒转乾坤’;其剑意是乾坤颠倒、真假难辩的幻招。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惑人心神,唯辩真假。
一时间,唐柏眼中全是雪亮的剑芒,无论他往哪里躲避,剑尖都不离他心口三寸,危险致极。
唐柏找不到这招剑法的破绽,一退再退;退无可退时,他大胆地闭上了眼睛,心态达到了极限的寂静,意念如一面镜子,捕捉到了薛定天剑法的轨迹。
所有的剑影都是幻觉,薛定天唯一的剑式就是向自己手的长箭削来;她想以强攻弱,便宝剑之利。
这无可厚非,唐柏的箭羽是薛定天射出的,虽与一般的箭羽不同,但材质永远无法与她手中的宝剑相比。
但薛定天不知道唐柏已经悟通力的转化之道,对力的了解到了一个凡俗之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唐柏手中的箭羽偏移了少许,避过了宝剑的双刃,击在剑脊处;箭羽之上,并未用力,反而随着剑式而动,就像两个贴面的舞者。
薛定天大吃一惊,她感觉自己的宝剑被对方的箭羽粘住,怎么也摆脱不了,虽然剑式依旧,但精细之处总会偏出几分;乘着这几分空隙,唐柏如泥鳅般的险险避开了攻势。
唐柏的身法如同蝴蝶飞舞,不停的随着薛定天的宝剑飞舞,刹是好看。
薛定天的剑式不但快,而且力道强大,变招时完美无比,就算唐柏通晓了力的变化之道,应付起来也十分的吃力,短时间根本没有攻击的机会。
两人你来我往,一时间,难解难分。
“开”
薛定天被缠得久了,心头怒意渐生,偏大喝一声,手中宝剑一荡,使了个’震’字诀,剑与箭之间,产生了一股旋劲,将唐柏手中的箭羽错开,摆脱了唐柏的纠缠;又是一招’紫气东来’,剑尖如毒蛇吐信,直往唐柏胸口刺来。
出其不意,利剑无情。
唐柏劲力一收,身形后退,避了开去。
“好,小家伙,姐姐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你总是会给我不同的惊喜与剌激。”
薛定天笑起来很好看,但是身上散发的杀气却如寒冬的冰刀,让人忍不住颤抖。这要杀多少人,身上的杀气才如此浓烈,如此漂亮的女子,为何有如此狠毒的心?
唐柏没有任何惧怕,生死是人生最好的磨炼,一把锋利的宝剑,不但需要匠人无数次的锤打,更需要剑客时刻的打磨,人亦如此。
“其实弟弟也喜欢姐姐,只是弟弟更怕死。”
说完,唐柏直盯着薛定天的胸部,这绝不是一个少年的眼光。
薛定天并不生气,她甚至感觉到兴奋;她挺了挺胸脯,笑道:“死并不可怕,怕的是有颗想活着的心,等姐姐把你的心挖出来,你就不会害怕了。”说完,手中的宝剑一抖,一招’平天刺’刺向唐柏的胸口,好像真的要将唐柏的心挖出来。
在对武技的理解,唐柏不输任何人,他的武技境界经过这些天的生死磨炼,到了许多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境如镜,入境者见微而知著;入镜者,纤毫毕现。
但薛定天手中有一柄神兵宝剑。
高手相搏,兵器哪怕一点点的差距,有时也是索命的鎌刀。
薛定天出手,又快又狠,乾坤十三剑彼此相连,毫无破绽,一时之间,只见四方剑雨,八面剑锋,银光绕地,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唐柏完全被剑光笼罩着,就像大海中的一叶小舟,沉浮不定,一个不小心,就会淹没在剑海中。
薛定天的武技显然也已入境,在大源国已属顶尖的高手,她对战经验十分丰富,不急不燥,手中的剑光在慢慢的收缩,只要她的剑法收缩到极致,到时,哪怕一只苍蝇也会被切成碎片。
两条人影,时分时合,斗了百几招,薛定天突然暴喝一声,空中所有的剑影都消失不见,化成最为平凡一剑。
最平凡最普通的一剑,而且速度并不快。
但唐柏无处可逃,因为这一剑把他所有的退路都封死了,因为这一剑是返璞归真的一剑。
唐柏没动,他不能动,周围所有的气机都被封死,他只要一动,对方的宝剑就会雷霆一击,他没有任何机会。
唐柏的所悟的剑,是由一而生,处处生机;而薛定天的这一剑,却是’乾坤十三剑’衍生出的第十四剑,是薛定天融合了十三剑的精髓,自己创造的剑法,是逃无可逃的死亡,是天地杀机。
斗转星移,龙蛇起陆,地覆天翻。
这一剑是剑道巅峰的一剑;万物归一,灭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