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新春佳节,蒋安也没闲着。他又为朱祁钰寻得美人,巴巴儿地前来邀功,又问何时可接佳人入宫。
可惜朱祁钰表现得没什么兴致,这事便就耽搁下来。蒋安不禁犯了嘀咕,这还是朱祁钰派给他的差事,如今却第一次见他拒绝。
若要他硬去猜测是什么缘故的话,也许是近来皇后病势加重,在这种时候迎接新宠未免显得凉薄,落人口实。
冬日里有时候就算哪天阳光再好,宫殿里也总显得非常阴冷。皇后的病势在这个能冻杀人的季节愈加严重起来,如今已是连床都下不了。
朱祁钰来看望她时,唐贵妃刚刚离开,为显贤惠,她每半个月都会来探望一次。
很久不见,何况皇后并不得他钟爱,夫妻二人彼此都觉得很是陌生。
寥寥数语和无言的尴尬后,朱祁钰准备离开。
皇后突然留住他,是有话想要进言。在长久的寂寞中她看开了许多,终于得见丈夫,于是想劝他把太之位归还给沂王。
朱祁钰见她病弱,不欲与她计较,他强迫自己耐着性听到一半,终于还是忍无可忍道:“朕既然能得皇位,那就明天命所归,既然是天命,朕的儿就该是太。”
皇后急咳一阵才缓了口气道:“太年幼夭折,臣妾五内具焚……”
“不是只有你才经历了丧之痛,朕为人父,一样心疼自己的孩儿。”
“皇上,”皇后斜靠着,有气无力却又愁眉不展地:“太才被册封就乍然薨逝,足知天命有在……”
“住嘴!”朱祁钰拧着眉怒道:“你是皇后,怀献太是你的孩,做母亲的怎么能出这种话?”
“正是因为皇上一意孤行,太天命不在,不足以承受……”
“够了,朕念你久病,不想和你计较。”
皇后悲怆地望着他:“皇上以为臣妾是病得糊涂了吗?臣妾从来也没有这么清醒过。皇上封臣妾为后,可是臣妾并不快乐,成妾的夫君不宠爱成妾,儿也早早离开。在这深宫之中臣妾已是孑然一身,不过等死。辅佐自己的夫君是为妻的职业,如今仅仅是希望皇上听一句劝。”
朱祁钰的不快已到极点,但他仍然尽力控制自己的声调:“皇后中宫,导引后妃言行,你看看你自己的话有多不成体统。”
“皇上……”
“好了好了,这些话你留着自己给自己听去。”
皇后刺耳的话让他急不可耐地大步离开,唯有寻欢作乐一番才能纾解心头的不快。可惜结果唐贵妃的琵琶、柳月娘的琴等等,都没有办法平息他的怒火。
他下了撵轿慢慢在长街上散心,蒋安跟在后头亦步亦趋,时而招呼身后的随侍宫人不要弄出声响。
朱祁钰忽然停下来往后看了一眼问他道:“沐秋水呢?”
蒋安媚笑道:“皇上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儿唐贵妃才皇上这的雪水茶好喝,今日让她再去多收一些。想必这会儿应该正在后宫苑。”
“哦,”朱祁钰又走了几步道:“那朕去后宫苑逛逛。”
“哎哟皇上,这外头天寒地冻的,皇上出来这么久,还是先回去暖暖身吧。”
朱祁钰扫他一眼道:“朕看是你想暖暖身了。”
蒋安结巴一下连忙点头哈腰道:“不敢不敢,皇上去哪,奴就去哪。”
朱祁钰从坤宁宫出来时心情可谓糟糕透顶,旁人也就算了,自己的中宫皇后居然也出天命不佑的话,还道是身在后位却不觉得快乐,实在可恶。
如今宫中,哪个娘娘美人都让他觉得心烦。
唐贵妃缠磨着他,要他让沐秋水去收集树叶上的积雪。已经冬末,外头雪虽然已经停住,但仍旧朔风刺骨。他本不同意,想不到沐秋水却一口答应下来。
他在远处悄悄看着她,冷蓝的天幕下,只有她一抹摇曳的身影立于白雪皑皑之间。
后宫苑里冰冻三尺、呵气成霜,沐秋水光着冻得通红的双手,一手拿着冰凉的罐,一手用竹片从常春植物的叶上刮着积雪,一点一点填满瓮。
寒彻骨髓的凉气不断侵入衣服内,然而她心中却觉得高兴。
在这大雪纷飞的季节里独自在这,竟有种置身世外桃源的感觉,让她短暂的忘记肉身的不自由。
这雪,这树,此刻都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将瓮搂到怀里对着手吹了口气,想要暖和一下冰凉的双手,只是天气太冷,呵出的气并没有多少热度。
瓮还没装满,还需再留一会。
听到积雪碎开的声音她意识到有人过来,瞧了一瞧,原来是朱祁钰。远远的不等他走到面前,她便行了礼。
朱祁钰让蒋安止步留在原地,自己则加紧几步走上去扶起她。
他随口问:“冷不冷?”
沐秋水摇摇头道:“马上就好了,还差一点。”她弯腰去取瓮,因为露在冷风中的手指已经冻僵,瓮一个脱手掉在积雪上。
她正要重新拿拾取,朱祁钰拉住她:“别捡了,让旁人去做。她存心戏弄你你看不出?”
唐贵妃含酸的心思并不能逃过他的眼睛。他看着沐秋水冻得通红的双手心中怜惜,走近一步把她的手裹到自己暖和的袖中。
沐秋水为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所惊讶,脸上一红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别动,这样冰凉。”朱祁钰语气强硬,握紧她不让她逃开。
她呆愣愣立在那,脸上的红霞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其他什么。许久,朱祁钰感觉那双手暖和了起来,又呵了一口气替她搓了搓。
天寒地冻,那股气息温热,却从手指尖一直暖到人的心里。
“你身上可冷?”朱祁钰竟第一次破天荒地柔声嘘寒问暖起来,并动手要解自己的貂裘斗篷给她。
沐秋水倒退一步道:“皇上不可。”她不想惹出风言风语。
“怎么,这种天气你倒不冷?”
她浅浅一笑道:“当然是冷的,只是本来奴婢自己一个人在这,要是觉得冷活动一下筋骨也就暖和了。”
朱祁钰好奇地问:“岁暮天寒,你怎么动?”
她本来只是一句推辞的话,见朱祁钰当真问起,想了想回答:“皇上忘了奴婢会舞剑?三两下的功夫就能活动开了。”
“可是你哪来的剑?”
“奴婢习武多年,便是一节枯枝也是一样的。”
朱祁钰听得惊奇,想起她在上元节大宴仪上技惊四座的表现,不由想再一睹风采。他低头看了看,捡起地上一根被大雪压断的树枝道:“那朕倒想看看,你便为朕一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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