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啊,你们没事跑到这个风大的小巷子里来做什么?难道不知道大少爷吹不得风吗?怎么不找个暖和的地方让大少爷坐下来——最好是有张床让他躺进被窝里去,再泡上一杯野参茶,点上药炉……”
“等、等等!”
“你们知不知道大少爷有多尊贵,你们的这些贱命,几千几万条都赔不上……要是大少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定要你们陪葬!”
“但我们……”嚯,好个马力十足的小伙子……
“咳咳!”躺在地上的人轻咳出声,打断了我的辩解,也成功引回了那小侍从的注意力。
“少爷,你没事吧!真是……太好了!您吓死我了!”他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扶着那瑟西斯坐起身。
那瑟西斯靠在林塔身上,虚弱的轻喘着,疲惫的脸更显苍白。
“你……怎么啦……?”我小声的问道。
他无力的抬头对我笑了笑,说:“抱歉,让两位受惊了……我刚才又突然昏倒了……”
“又”?看他那么习以为常的笑脸,我有点茫然……他是习惯了这样一天昏倒个几次吗?
“喂,还不找个地方给大少爷坐下来?!”林塔又很有魄力的对我们两下命令了。他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让我很不爽,那瑟西斯却语气温婉的道:
“既然门已打开了,我们不妨先弄辆马车出来,坐进车里,再一边走一边说吧!我想以两位的身份,恐怕不宜在此多作停留。”
我们偷来那个车队的一辆装有补给物品的马车,以撒驾车,我与林塔扶着那瑟西斯爬进了车厢。
马车平缓的驶出小巷,走上大街。我与那瑟西斯对坐着,旁边堆放着一些清水与干食。林塔在狭小的空间里忙碌的穿梭着。
他先是把门、窗都用帘布遮个严实,再拿出软垫和靠枕给那瑟西斯坐好。又翻出一张羊毛毯,给他盖上。接着,他又从那个行礼包里掏出小型碳炉和一个白瓷瓦罐,放进几味黑乎乎的药草,从一个小瓶子里倒进一些冷泉水,就在马车里熬起药来了。
不大的车厢内热烘烘的,一股浓重刺鼻的中草药味,让我的头晕乎乎的。我打开与驾驶座相隔的木板壁上的一扇小窗,一来可以方便与以撒交谈,另一方面也可以防止自己被闷死!
那瑟西斯舒适的坐好,享受着林塔的伺候。他喝了一口林塔递过来的铁观音,清清喉咙,又继续之前的对话道:“真抱歉,我先天体弱,这一路上可能要给几位添麻烦了!”
“唉,你……经常会那样昏倒吗?”我小心的问。
“是啊,我这一身的病是打母胎里带出来的,治也治不好。平时也不能做什么繁重的活儿,一劳累就会昏倒,有时昏个三、四天,有时几个时辰……也许有一天就那么一直昏死过去,醒不了了呢……”
“别乱说,大少爷!”林塔蹲在一边煽着炉子,一边抗议着:“有各位老爷为您施法除去不详之气,再加上十七夫人特意为您调制的密药,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呵呵,我能活到现在也都要靠林塔啊!”那瑟西斯看了一眼泪眼汪汪的林塔,又说:“不论怎样,在我此行的任务达成前,在我还没找到‘他’之前,我还绝对不能倒下……”
“‘他’?是你要寻的那个亲人吗?”我问。
“恩。我正在找帝斯雷利……我想‘他’应该与你们在提兹见过……”
“帝……什么利……什么?”我不记得见过这么个人。
“是帝?乌尔比安吧。”以撒驾着马车,突然转过头来对那瑟西斯道。那语气,像是早就料到。
“是的,你们果然在提兹见过吧!”那瑟温和的笑道。
“帝……乌尔比安……!?”我惊讶的大叫:“你要找的是他?”
“是啊,‘他’是我的二弟。几年前因为一些事情离开家……我这一趟出来,就是为了找他的。听闻前段时间他在罗门大闹了一场,还把人家的码头都给炸掉了。之后又逃去了提兹……所以我想先去罗门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然后在找去提兹。”
原来是乌尔比安的大哥啊……难怪他们俩的感觉都很像……但帝?乌尔比安更俊朗些,是一种介乎与男女之间的美,也更神秘些。而眼前的那瑟西斯,则显得势弱而阴柔。不过他们……美型家族吗?
还有啊,这个那瑟西斯的消息会不会太慢了一点啊……那个帝?乌尔比安此刻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我正想告诉他:去提兹也已找不到人,却听林塔又开始抱怨起来了:
“帝少爷实在太过分了!已经被太老爷们指定为家族的继承人,却因为一早起来要去向七、八十位长辈请安的事不爽,居然就那么拍拍屁股离家出走!要走也就算了,反正二少爷他在家里也只会搞破坏而已,但他离开之后,弄得二小姐、三、四、二十八少爷们也像是被传染了似的,一个个都效仿着包袱款款的潜逃而去。弄得所有的家族事务都落到了大少爷身上……太过分了,大少爷就是因为这样孱弱的身体,才没有被指为继承人的啊!那些少爷小姐们竟然一声不吭的就跑了,让大少爷一个人日夜操劳的处理纷繁的家务,身体也愈渐虚弱……再这样下去,怎么补也补不回来啊!”
“可是……你们这样跑出来不也是离家出走吗?”暂且不管他家里到底有多少口人,看他们主仆俩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像帝他们一样偷逃出来的吧……
林塔瞪了我一眼,说:“你懂什么,大少爷支撑着病体,这么辛苦的到处奔波旅行,也是为了家族——找回继承人,顺便把其他那几个少爷小姐们也带回来。大少爷才不像他们那样不负责任呢!”
“但我从未听帝提及他有亲人的事。”以撒冷冷的道。
“这样么?”那瑟西斯懒懒的半躺着,说:“我们在别处也是不太喜欢提起自己家里的事情。要不是因为你们认识帝,我也不会与你们说这么许多。”
“哼,我看帝少爷是怕泄露行踪,被家里的人抓回去!”林塔在一旁不屑的轻哼道。
“不过我这一出来,家里可以执事的同辈中,就只剩下‘三十二’了吧!”那瑟四斯淡淡说。
“可是三十二小少爷今年才四岁半,连办公椅都还够不着呢。而且大夫人不准他参与家族事务,而其他的几位少爷们都不在本家。”林塔接着对那瑟西斯说。
“这样啊……”那瑟西斯摸着下巴,慢悠悠的道:“那就剩下十七个妹妹们了……”
“但是乌尔比安家的小姐们是不允许参与执事的。”
林塔又向我与以撒解说道:乌尔比安家似是有奇怪的遗传,男子都是性格温和恬淡的慢性子,行为做事谨慎冷静;而女子则都是火暴易怒的急噪个性,冲动又爱惹麻烦。所以,为了乌尔比安家不被毁掉,女子们是不被允许参与家族事务的商讨的。当然,“爱惹祸的帝?乌尔比安绝对是个例外!”林塔在最后加上了这句话。
想想帝?乌尔比安,虽然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但印象中的他好象总是不急不忙,悠然自得。即使用计陷我于苦难之中的时候,他仍旧笑得很无害……就与面前的这位那瑟西斯一样笑口常开……真是让我提心吊胆。
以撒听着,一边扯着缰绳,一边对身后的那瑟西斯说:
“帝他早就逃离提兹了,或许也已不在卡顿了。下令对他进行全国追捕的人是皇后奎安娜,而现在杰?索姆达上台,再加上帝在提兹时似乎与杰有过接触,我想那些追捕令一定已被杰下令解除,而他也早就逃出西奥格塔了!”
“不,那道追捕令并没有解除。”那瑟西斯说:“杰?索姆达并不像你们所想的那样,他甚至还重申了帝的危险分子的身份,并下令,对所有与乌尔比安有关的人都要逮捕……难道他得到乌尔比安家其他人的消息了吗……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你们被全国通缉的同时,戒严所有通行国外的口岸,也严令缉拿帝!”
“怎么会……”我讶异。之前听过奎安娜与杰斯卡尔的对话,我一直以为帝?乌尔比安与杰?索姆达是一伙的,可没想到……难道是杰过河拆桥吗?
那瑟西斯又推测着说:“不知帝在提兹时做了什么……不过,以他那种爱玩的个性,很有可能还躲在提兹的某处,没有离开。因此,我还是决定去提兹一趟!”
以撒沉默了半晌,又开口问道:“你从南边过来的吗?那么你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局面吗?我看杰似乎是对内对外都封锁了消息,是么?”
“没错。现在卡顿境内大部分地区还不知道提兹发生的政变,只知晓布达克索出现魔族进军,但被杰领兵斥退……至于你们的那些通缉公文中也未提到这些。”那瑟西斯沉下眉,缓声道:“但我得到消息:现在的提兹已是杰?索姆达的天下,皇后奎安娜与前太子已被幽禁,所有反对势力也已肃清。皇帝斯里兰退居次位,表面上还在处理朝政,但一些事务都已经交由杰?索姆达管理了。”
“他为何不对卡顿国内公布这些事?”我不解的问。
“因为卡顿里有德里奇和南边巴斯克混来的许多情报人员,杰一来是怕你们逃亡的消息被德里奇得知而来与你们接头,二来也是要待局势彻底稳定,再对外公布……我想他是想在此期间诱逼斯里兰退位,又怕消息传出,引起国内那些拥戴斯里兰的势力的不满,所以想要瞒天过海……不过,卡顿要变成怎样,我们是不在意的,别妨碍我完成任务就好。”
那瑟西斯像是说了太多话,有些疲惫的沉沉睡去。林塔在一边照看炉火上的药,又要给那瑟西斯捶腿,忙得不亦乐乎。
看着对面熟睡着的人,我不由得想到:他们与我们的处境竟还有些想象呢,目的地也一样都是罗门。按照杰?索姆达所下的命令,他这个与帝?乌尔比安关系密切的人,也是政府捉拿的人之一。又想到帝在提兹对我所做的事,我不禁有点邪恶的盘算着:要是把他们举报给政府,会不会有什么奖金之类的呢?不过那样的话,那个很凶悍的林塔一定会先扒了我的皮吧!
我们这一车的逃犯,就这么静悄悄的趁夜离开的枚泽,向下一个城市驶去。
我们这一路行得很快。本来离开城区进入山地的时候,林塔也曾很强烈的要求以撒放缓车速,因为颠簸不平的山路让车厢里摇晃得很不舒适。林塔认为这样对他的主人的身体很不好,一再要求以撒停下车,给那瑟西斯做药物调理。
但矛盾中心的那瑟西斯?乌尔比安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相反的,他还很享受摇晃车厢所带来的乐趣。在温暖、舒适的车厢内,躺在柔软的坐椅上像躺在摇椅里,喝完一杯药茶之后,他就沉沉睡去。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虚弱而昏睡,还是空间里太舒适而忍不住打瞌睡,总之他是睡着了,表情很安详。我还想再问他一些关于提兹里的事情,林塔却不准我叫醒他。
既然那瑟西斯睡得很舒服,林塔也不再强求,我们的马车快速的向东北方行驶。
离开枚泽小城所在的贺暮山山脚,不远处就能看见露荷山的影子。我记得乔伊曾说过他小的时候在那里修行了三个月,很想去就近看一看,但以撒不准,说是:“我们现在的身份是逃犯,没有时间旅游观光。”
没办法,这几天的时间里我都只能缩在狭小的车厢里,唯有傍晚才能下车活动,骨头都要生锈了。不过待在车厢里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车厢里很暖和。离开山地渐渐进入东北部平原后,气温也下降了不少,来到车外我才体会到:现在果然还是冬天啊,这里的气候与离开提兹时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