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 72 章(1 / 1)

夏瑜请燕君以及大公子白吃面条,很多种面条,手擀面、刀削面、炸酱面,夏瑜以一种极高的热情投入其中,看得田舒嘴角一阵阵抽搐,忍之不住,拉扯着夏瑜质问,在城内如此缺粮的情形下,要不要如此浪费。**

夏瑜笑了笑,道:“阿舒,你记不记得我们在临淄城里常去的那家老酒肆?”

田舒皱眉,道:“当然记得,全临淄最棒的老酒和烤鹿肉。”

夏瑜挑眉轻笑,道:“你说我回去也开家酒肆,怎么样?”

田舒一愣,道:“阿瑜,你?”

夏瑜抬头看了看天,道:“阿舒,你说等仗打完了,执政会怎么处置我?”

田舒动了动嘴,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良久,从胸腔里挤出几个字,道:“老太师不会让田须为所欲为的。”

夏瑜笑了,笑容中有几分无奈,道:“阿舒,你觉得这真的是田须的缘故吗?”

田舒有些疑惑,此时此刻他觉得一直有点“没心没肺”的夏瑜有点不一样,就像一个小孩子终于长大开始正视这世界的感觉。

夏瑜看着在忙碌准备面条的庖厨,道:“阿瑜,我不姓田,这才是最要命的事情。”

也就在此时,有军士进来禀报,宴饮所需已经准备完毕。

夏瑜听得笑了笑,道:“阿舒,来看一场好戏吧”,深吸一口气,夏瑜的眼神中有种锋锐与阴沉一闪而过,道,“公子服人,战场上我们打不垮他,那就用别的方法玩垮他!”

长狄大堂,一场宴饮已经准备妥当。

如果公子服人在这里,也许他会觉得有点讽刺,因为上次燕军姬范与公子白在此处宴饮时,是作为战胜者,无视自己提出的“逆耳忠言”,最终,此时此刻在同一处地方的宴饮,这两人却是作为战败被俘之人。

可惜公子服人此时并不在此处,而作为被俘宴饮的对象,燕君与公子白也没有半点心思去考虑去感慨什么。

按照春秋礼法,燕君姬范是姬姓血脉,与周天子同宗,一国之君,夏瑜与田舒尽皆是齐国臣子,齐国国君(此时已经被赶到海边上钓鱼去了)与燕军尽皆是周室封君,夏瑜与田舒乃是燕君外臣,虽然是外臣,然而以《周礼》而论,臣就是臣,君就是君,等级地位有差别。

但此时,燕君是被俘,而这个时代,乱臣贼子遍地横行,《周礼》的等级规则,当不当其是一会儿也是要看情况的。

是以,宴饮之时,主座无人,下人安排的坐席,夏瑜与燕君姬范尽皆对坐,不分等级,而这似乎让燕君姬范很是愤怒,已经消瘦苍白的脸抖动着,叫道:“孤是一国之君,汝等焉得如此轻慢于孤!?”

夏瑜看着看着燕君姬范,笑了一下,然后他掀了案几。

放置了食鼎的案几翻倒在地,食器在地上打滚,叮叮咣咣,一瞬间让众人都吓了一跳,夏瑜站起来,走至燕君近前,俯视着他,道:“我轻慢于你,因为你是俘虏,即使你是国君,你依然是个俘虏。”

燕君瞬时瞪大了眼睛。

夏瑜看着燕君姬范,一反这些日子一来到礼仪周全,道:“与礼而言,我为外臣,当以外臣之礼奉君,然你不配。”

燕君愤怒了,胡子在愤怒之下开始颤抖,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被夏瑜断喝道:“闭嘴,现在听我说,汝为一国之君,当以国为先,然君倾国之兵征伐为战,却不任知任用良将,千乘之燕军,便因汝之轻狂而丧,汝为燕君,何以面民,何以面祖。”

夏瑜说完这话,顿了一下,道:“这话太文绉绉了,我直说吧,当今天下,列国争雄,一国国力之损耗过剧,常常便意味着亡国,你凭什么认为燕国完蛋了,你这个燕君还值钱,还会受人礼遇。最起码此时此刻我就不礼遇,为什么?因为燕国完了,燕国的青壮已经被你输光了,社稷倾覆,只在旦夕。”

燕军姬范听得夏瑜的话,一阵阵的颤抖,然后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突地抬头,像抓到救命稻草般的道:“燕国没完,孤还有服人,我儿兵家良将,忠勇非常,必能挫汝锋芒。”

这话一出,一直坐在燕军身侧下首位,默默无语假装自己被遗忘了的燕大公子白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夏瑜注意到了大公子白的神情,他退后了一步,眼神在燕君于大公子白之家流转,然后他问燕君道:“你怎么能确定,公子服人能够……你怎么说的……挫我的锋芒。”

燕君此时眼中满是怒火烧燎,瞪着夏瑜,道:“我儿服人从无败绩,他守卫山戎,便再无山戎劫掠边境的军报!他领兵防卫齐军,便在林营大败齐军!我儿服人,打败过你们齐人!”

夏瑜笑了,微微歪头,道:“公子服人如此能干,你为什么此次不带他来?你为什么不任用他为将?”

听得夏瑜的问话,燕君怒火微微收敛了,以一国之君而论,姬范也许不算是非常聪明的,但也不算是个傻子,他不会一点都察觉不到自己的二儿子在为将方面卓越的才华,在刚刚大败被逃入长狄被田舒围困时,姬范就已经后悔了,后悔没任用公子服人为将,后悔没听公子服人那日略带顶撞的谏言。

为什么不任用公子服人?或者时候为什么不喜欢公子服人?在明知道其实自己的二儿子比大儿子更加稳重更加宽厚更加成大器,为什么仍然不喜欢公子服人?

姬范永远不会承认,在心里,他怕这个儿子。

开始只是不喜欢,不喜欢被在民间辛苦劳作风吹日晒弄得粗糙黝黑的面容,粗鄙的言行,毫无贵族风度的谈吐。

但后来是怕,当他一次次的接到边关胜利的军报,当他看到从边关返回的那个依旧黝黑粗糙却沉稳内敛、威严自成的儿子,在谈论燕国衰败百姓穷苦时常流露出的痛苦与悲悯的儿子,那仿佛处处都在提醒他不是一个合格国君的儿子,他害怕了,他害怕这个儿子。

本能的,他开始觉得大儿子更好,像自己,高雅的谈吐,喜欢诗歌唱和,喜欢宴饮,行动坐卧满是贵族风度,他开始日渐的喜欢起更像自己的大儿子。

然而所有的一切,在场大败亏输的战争里,在被围困在长狄惶惶不可终日的时日里,在躲在地道食不果腹战战兢兢的日子里,似乎都变了样子,他的大儿子似乎一下子没那么令人喜欢了。

以一国之君而论,姬范也许不算够聪明,也许不算绝对的“大公无私”,但还没愚蠢疯狂到对败掉燕国大半青壮而毫无感觉,所以姬范一字一句的咬着牙,道:“若是重来一次,孤必任服人为将。”

所以姬范后悔了,而夏瑜笑了。

夏瑜笑着禀手,以臣见君礼,三拜稽首,郑重高声,道:“外臣瑜向燕君奏告,公子服人率军南下,大破齐军,将我军反包围于长狄,瑜仓促北上,欲与田舒里应外合,设伏兵将公子服人所率燕军一网打尽,未能得计,我军与燕军大战近一日,未分胜负。本将夏瑜,正禀燕君,君之子公子服人,不仅为良将,更为良帅,吾沙场之上,难胜之。”

本来颓废狼狈的燕君姬范听得夏瑜以君臣之礼十分郑重的奏告,一瞬间眼睛便亮了,仿佛整个人都活了回来,但与燕君截然不同的是,大公子白的脸色突变——变得十分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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