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说葛彭氏非常的讶异,就连晏迟都为葛时简的态度惊奇了一把。
只有葛时简自己觉得一切顺理成章:“覃二娘有罪,岳母同样有罪,连六弟也可谓死有余辜,所以婿以为,岳母大可不必如此愤慨,既然岳母起初答应与六弟合谋就是为了功利,现在也只考虑利害罢休,涉及利害之事,相信不用时简多话,岳母自己该有判断,时简就提醒一句,要若岳母定要与覃二娘两败俱伤,外甥日后可还有指靠?”
这不是说服岳母,这相当于逼迫岳母了。
彭俭孝当然不会再沉默,立即表示了愿意接纳晏国师的主张,言听计从。
葛彭氏当与丈夫私/处时,越是无地自容:“官人何必如此。”
“值得的。”葛时简这才拉了妻子的手:“我能体谅你的顾虑和为难,我也愿意为了你而妥协,我身为刑官却处事有违律法,我会致事,如此也算自罚了,我只希望阿纪明白,我与你夫妻一体,我可以不为朝廷命官,但不能不把自己当作你的丈夫。”
而除了葛彭氏,芳菲也完全没想到大伯居然也会罔顾律法,她更没想到的是婆母竟然也表示赞同。
“大妇可别自责,不是你的错,要怪也怪大郎时运不佳,谁让他偏生担任刑官呢?做刑官不能枉法,确然该请罪致事,可相比下,大郎是你的夫君,更加不应不顾你的顾虑,官职可以丢,媳妇却不能不顾,家和才能兴业,根基不能丢。”
芳菲觉得自己真是羡慕死大嫂了。
但葛母也没忽视小儿媳,跟着就安慰她:“小妇就更不应自责了,这事虽跟你本家有点干系,你却并没做错什么,我听说你还安慰了覃二娘?这很不错,你们是姐妹,就算覃二娘一点理不占,为着姐妹情份也不能在那样的境况下落井下石,你心地啊,确然也是仁厚的。
说起来我过去对三娘其实是有成见的,现在看来是我太想当然了,小妇不仅得亲近你嫂嫂,与三娘更应多亲近的,我听说这一场风波的仔细,扪心自问,我这一大把年纪的人,论心胸恐怕还真不如你们几个孩子宽广呢,我啊,说句不怕丑的话,至如今其实还埋怨着我的小妹呢,念念不忘她当年哭闹着占了我一把团扇,回回见她都忍不住挤兑几句翻旧账。”
一家人都笑作了一团,芳菲笑得尤其欢畅。
她知道婆母这番话当不得真,就是自谑而已,也是以身作则,言传身教——姐妹之间大可不必“相敬如宾”,太过客套的姐妹多半其实并不和睦,正该是互相调侃,几十年如一日的绊嘴,只要心里是友爱的,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亲近,一家骨肉,笑笑闹闹的才是正常。
芳期这时也正追着晏迟问:“那邰卜行遇见的道长,应当是晏郎安排过去的鱼饵吧,为的就是引邰卜行今日去彭家闹事,揭开何氏的嘴脸。”
“有长进啊,这都被你猜到了。”晏迟很认真的表扬了芳期。
芳期却一点不识趣,歪着头直盯着晏迟,看上去还真有些因为得意的飘飘然,继续显摆自己的聪明才智:“这不难吧,要不是晏郎你的人,我可不信真有奇人术士能‘卜知’背后详因,哪来的神人啊,竟然看一眼宅子上空掐指算算,就能当真清楚邰家和彭家的暗中来往。”
“我是听我安抚在彭家那耳目说…”
“老耳目耳目的,别人不配有个姓名?”因为顺利解决了覃芳姿惹出的事,芳期心情非常不错,而且她也猜到了谁是最大的功臣,晏国师这回都确然应该往后站,芳期是有良心的人,哪能任由自己连大功臣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晏迟失笑:“你不是总说自己最怕记人名儿么?我为了省事才叙述精进,你倒是挑拨离间起来了。”不过一点都不犹豫的说得更详细了:“她叫巩妲,今年才十三,天生来眉眼普通,脑子却聪明,特长就是强记,身手也好,算是付英的小师妹吧。”
“功臣就叫功大?晏郎莫非是忽悠我的吧?”
晏迟:……
“她的祖父,可是刺探社从前的十堂主,她的父亲如今是我最器得的下属之一,你可别看她年岁小,天生的好探子,人家行不改姓坐不更名,你可别当她是普通人看,小巩在彭家,白昼时负责斟茶递水说好听话奉承覃芳姿,晚间像歇在彭家瓦顶上似的,彭家多少龌龊事,比如彭俭孝觑觎何氏娘家侄女的事,她居然都能探听个一清二楚。”
芳期明白了:“是她偷听得何氏跟彭子瞻商量诡计的机密?”
“彭子瞻死的那天我们去彭家,谭肆就从巩妲口中听说了何氏亦为凶手的事,我才晓得何氏母子两个竟这样迫不及待找续弦,邰卜行竟然是揭穿何氏的关键人,于是才让人扮作道士,怂恿邰卜行今日往彭家去。”晏迟肯定了芳期的推断。
“那,晏郎肯定也会让功臣从彭家脱身吧?”
“她是以良籍的身份被覃芳姿雇佣,原本签的也是短约,而今覃芳姿回了太师府,巩妲自然没有继续留在彭家的道理,关于我设计彭子瞻的事,虽不好意思冲大舅兄坦言,但跟岳祖翁面前,我倒没那么大负担,横竖大家都不是好人嘛,彼此理解。”
芳期:……
晏迟笑了笑:“事情就简单了,只要岳祖翁开口,说这些纵着覃芳姿胡闹的婢女没一个省事的,为免覃芳姿再胡闹,把她们都调离,另安排人手‘照料’覃芳姿,巩妲又是签的短约,提前解约并不显眼,这样一来巩妲就能回来了,我瞧着夫人对她大感兴趣的模样,莫不然把她也调清欢里使唤吧。”
“那就真是大材小用了,再说她要真在我身边儿,日后随我外出难保不会被人认出来,覃芳姿的婢女结果再被我雇佣,岂不成了个破绽,慢说葛彭氏一定会生意,哪怕何氏这么笨的人,脑子也该转过弯来了,不妥不妥,功臣还是交给晏郎安置吧,最好连国师府的门都不进。”
“夫人这回考虑得十分周道。”晏迟表示肯定。
“那我是否能减免一日禁足了?”芳期立时争取福利。
晏迟自己捅了个漏子,虽然亡羊补牢得及时没发展成乱子,但错误还是得承认的,于是这回也十分好通融:“罢了,明日我去拆台,夫人就跟我一同吧,你总算是不会错过这场好戏了。”
正如晏迟的认定,覃芳姿的恶行本就不可能被瞒得密不透风,只不过彭家这苦主都不举告,覃芳姿连公堂都省走了一遭,便是旁人晓得了实情,这件事也不会再节外生枝了,所以晏迟毫无必要改变计划,仍然决心要跟嶂间散人打擂台,利用接下来这件更会让人关注打听的事,转移舆情关注的重心,事故最热门时,都没引起众多人的在意,隔上个一年半载的就会被彻底淡忘了。
太师府其余的闺秀大不至于被覃芳姿连累。
而且就算晏迟摁兵不动,已然准备就绪的周全更加不可能裹足不前,嶂间散人再度登上更大的戏台,不及时把他踹下去,羿栩就该跳脚了,羿栩一跳脚,就不由得晏迟“吊儿郎当”了,所以晏迟坚持原计划不变,积极准备应战。
嶂间散人当日在徐相邸冬至宴上露脸后,继续住嘉定伯府就越是安心了,他并不急得再次炒作自己,无奈周全着急,觉得必须趁热打铁,所以这天当周全把一切的一切都安排好,嶂间散人独自披甲上任。
他在周全的引识下,结交了浊罢宫的主持李祖继,要说的话李祖继在此时的临安,声名不可谓不大,不过认真能得李祖继请见的人却很少,李祖继可是十分高傲的,奇特的是他也并非是一概不论眼高过顶,偶尔他也会因为“酒逢知己”而酩酊大醉,喝醉后也确然是个十分麻烦的人,老想着趁着这股冲动,挑战晏国师,谁让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呢?李祖继想要出头,就必须占稳了第一男友的“宝座”——因为学校的“宝座间”实际是坐不下几个人的。
说起来李祖继人跟晏迟的作派真有几分相似,虽然这其实只不过是他一个人发起的对比。
他们都未拜入道宗,一样的闲云野鹤;他们都有不少信徒,比多少道宗还要成功的成功人士;晏迟的父亲晏永是个众所周知的无良知,李祖继十岁时也曾被父亲追杀,有相似的血泪史。
李祖继认为晏迟应当是他梦昧以求的道修,他们应当尽快脱离万丈红尘回归长生大道,可是李祖继往国师府接连派遣了好几个僮仆,亲自都去了三回……
他还未曾争取得晏国师的请见。
李祖继立时醒悟过来晏迟是故意给他难堪,做为浊罢宫的住持,李祖继真是又惊又怒,晏迟是不知道浊罢宫在江南是什么存在么?显然不是的,晏迟是明知而鄙夷,所以其实见都没见过晏迟的李住持,就这样因爱生恨了。
结果就是决定配合嶂间散人,演好今日的一出戏,李祖继认为自己应当让晏国师知道,浊罢宫的住持绝对不是可以被小看怠慢的。
晏迟,我已经摸到了杀伐术的法门,相信距练成内丹不远,你不可能比我的修行更强,你也许看穿了嶂间散人的外强中干,但你很快就会惊异了,他会让你刮目相看的,因为有我助他一臂之力。
当我彻底毁了你的入世,你才会跟我一同出世么?
很好,那我就用这样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