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国安无法阻止老伴的思念,就如无法阻止自己的愤怒一样。他非常清楚,在这件往事上,唯一能做的就是既不能有损自己的光辉形象,有损自己在全沟上下及至整个村上的权威;又不能磨灭心中报复的宿愿。他如往常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房间的墙壁和别家一样是用泥土夯成;露头的稻草同样四处可见。唯有不同的是墙壁的四周陈列着于国安一生的业绩:对着门口的墙壁上端正地挂着敬爱的毛主席的画像;画像两边是他军旅生涯的照片;照片是用木制相框镶着;要是数数,这样的相框大大小小的有五六个;最值得他骄傲的是那一致挂在床头的绿色军服,尤其是军服上别着的他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军功章”;床的另头是他目前守山的装备……
于国安凝视片刻,然后点上一根香烟;接着,习惯性地弹弹军服上的灰尘,擦擦锃亮的奖章,全然是有所思的样子;但似乎是尼古丁起了作用,让于国安又恢复了平静,让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今晚的活动上。他看看天色,迅速备齐装备,合上房门,牵上猎狗,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初冬的于家沟依然春意浓浓。青山掩映下的沟田里时时有阵阵白鹭嬉戏寻觅;与白鹭相伴的不知名的鸟儿时而歌唱,时而凌空而飞,好不热闹;此时,黝黑大耳伸长舌头的“虎仔”也兴奋起来,竟多次想挣脱主人的手去追逐那份热闹。可于国安知道这份热闹是短暂的释放;因为在这片土地上,夜晚的主宰者是他——民兵连长于国安。他使劲拉了拉狗绳;“虎仔”立刻会意地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于国安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二叔……”
“来啦!等久了。”
“没有。二叔,小翠专门给你准备了下酒菜。”于家傲边说边摆弄起来。
“还是我儿媳妇有心!”
“那是!”
“看来,你两口是觉得我老了,不中用了,怕今晚饿着你吧!”于国安的心绪还没有完全平静。
“二叔,见外了!您老的枪法,七里八沟的谁能比?那些民兵蛋子也只配给您擦枪!”于家傲显出神气的样子。
于国安明知道这是侄子夸大其词、溜须拍马;但看着他若有其事、神气活现的样子,自己的那股潜在的虚荣心反而得到了膨胀式地满足。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格外喜欢他的原因吧。此时的于国安心情舒缓了许多。
“对了,翠翠快要生了吧?”
“托二叔的福,大概是年初吧!……”于家傲笑嘻嘻地说个不停。
于国安走着,听着,反而陷入了沉思。
“那这段时间要管好自己哈!”于国安突然插话。
于家傲惊愕:“二叔……?有二叔在,我,于家傲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呀!”
“知道就好!有些话,当二叔可提醒你,你年青,路还长,可别犯糊涂……”于国安没把话说完。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寄托他所有希望或者抱负的矮个子虽然聪明圆滑,是可教之才,但是沟里上下对他的风言风语也着实让人担心。
两叔侄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于家沟最茂密的山林。虽然已是黄昏,冬日暖阳的余光却还能透射进山林。山林高低起伏,连绵不断。虽然海拔不高,但人迹罕至。按已往规矩,于国安在山脚下是要拿野兔,斑鸠之类来热身的。可今天却一反常态。就连“虎仔”都纳闷儿地“嗷嗷”叫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