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此次进宫可顺利?”丁泓钦见丁谓回来时脸色不佳,关切的问道。
“大意啊,大意!”丁谓后悔不迭,连连拍着圈椅的扶手喟叹道。
“难道是天家难为父亲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也是难免的。”
“泓钦啊,你我都大意失算了。”丁谓老迈的身躯显得更加空落单薄了,“我本以为,联手太后,保仁宗嫡子晋亲王上位是正统、是正道。我本以为,裕亲王一派才是齐宋的隐患,是我们的敌人。可是为父竟然大错特错!”
“父亲此话怎讲?那我们的敌人究竟是谁?”丁泓钦不解的问,额眉紧皱。
“唉,想我齐宋怕是要重蹈李唐高宗覆辙,毁于女主啊!”丁谓一脸的痛心疾首。
丁泓钦骇然:“父亲的意思,难道是指太后?”
“老夫为官多年,自以为深谙朝堂之事,没想到竟会被她一妇人算计。真是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丁谓自责万分的说道,“之前先帝病重,我就觉得疑点重重,恐生事变,因此装病在家以避嫌。后来裕亲王莫名谋反,又惨死天牢,我几乎就可以断定这是太后在背后策划的一石二鸟之计。而方才,当我和她讨论起一些关键的空缺人选时,她明目张胆的将外戚和宦官,都安插在这些职位上。泓钦,你可知道此妇人之心,算计到了何种地步吗?”
“怎么了?”
“你还记得先前为父让吏部拟报的四品以上重臣的亲眷名录吗?太后说着好听,要什么嘉赏推恩。实际上,她手中有了那个名录,就可以防止朝臣将自己的亲信推举上去,从而编织权力网络的可能!为父刚刚就是中了这个圈套,才没能将你表弟江云济推上盐铁使的位子。我们苦心经营的朝堂势力,眼见着被她生生的撕裂开了好几个口子啊。唉,都怪为父没有早看清她的昭昭野心!”
丁泓钦愕然,却也只能扶着他,宽慰道:“父亲不必过于自责,谁又能想到太后一介女流,居然如此心狠手辣、诡谋阴策!至少现在还有一多半的朝臣不是她的人。天家和石家也不在她的掌控中。这些都是我们可以争取的力量!”
“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家不问朝事,任她摆布。石家自从先帝驾崩后便无心插手派系之争,高高挂起。这两拨人,又如何能为我们所用呢?”
“难道父亲的意思,我们已经输给太后了?”
“不,老夫怎么可能就此认输!她不过一介妇人,不足为惧。幸好我之前有所防备,已经布好了一局,就等这几天的殿试了。”丁谓悄声交代于丁泓钦。
“父亲果然妙计啊!”
“虽然不能立刻扳倒太后,但至少可以让她收敛一段时间。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好好筹谋。”丁谓又吩咐道,“这段时间,你要密切关注马上产生的新科进士和被推举进京的地方官员,要从中甄别可以为我们所用之人,主动招纳。切不可再让太后抢了先机!”
“是,父亲放心,我这就会着手加紧去办。”丁泓钦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泓钦还有一事,想请教父亲。之前我问过您,仁宗皇帝驾崩的那晚,在万岁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您一直三缄其口。现在可以说了吗?”
丁谓面露恸色,道:“那时我不说,是因为太后早就吩咐过不可以说。现在回想起来,这恐怕也是太后算计好了的。当晚我进到万岁殿里,仁宗皇帝已呈回光返照之相。太后手持一个金匣坐在仁宗身边等我。后来她把金匣交予我,里面却是空的。仁宗临终前说遗诏藏在万岁殿正厅正墙上的画背后,命我取来放在金匣中用于传位时宣诏。”
“那么,那晚在场的人看到您在万岁殿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其实是在取画背后的那个遗诏?可是斧钺落地之声又是从何而来?”
“那只是我登高手扶墙之时没有站稳,一时慌乱抓着了旁边悬挂于墙上的金斧,给弄掉了地上。等我再回到龙寝旁时,仁宗皇帝已然归天。我知道外面都谣传,说是我用刀斧逼仁宗皇帝改了遗诏。但实际情况就是那么简单,总之清者自清,他们愿意瞎想是他们的事。”
“还有最关键的一个问题,画背后的那份遗诏,真的就是后来卢谨在金匣里取出的那份遗诏吗?”
“当然!老夫侍奉仁宗皇帝多年,仁宗皇帝于我有恩,我又怎会做出大逆不道的改诏之事?”
“那您为何说此处有太后的算计?在儿听来,她并未过多参与啊。”
“因为我不知道的是,那晚在殿外,她对裕亲王究竟说了些什么话?你也知道裕亲王疑心重,又一直执拗的认为仁宗皇帝会遵从当年的圣母皇太后遗志,将皇位传于他。若是刘氏当时对他稍加暗示,他多半就会认为遗诏已经被篡改了。而这,恐怕就是裕亲王后来毒害先帝、谋逆叛逃的诱因吧!世人也会想当然的如此认为。”
丁泓钦听至此,也不得不佩服起刘太后的老谋深算,道:“太后果真是洞察人心,更善于利用之!难怪这么多年她在后宫里,没有皇嗣,却依然能把持凤位。如若与太后为敌,不知父亲认为我们的胜算把握大吗?”
丁谓抬头看着窗外玉兰花上纷飞的彩蝶,阴冷的说道:“背水一战,必须要胜!因为太后已经开始向我们动刀子了!她在扳倒了裕亲王之后,朝中势力唯一对她有威胁的就是我们。若再不有所动作,先帝、裕亲王,他们的下场恐怕就是我们的明天!唉,泓钦啊,为父现在真是有一种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心理啊!”
丁泓钦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窗外温暖如春,可这相府的议事厅内却犹如三九寒冬,彻骨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