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在耗子被流感袭击后的机关枪式喷嚏中来临了。
艾扬放下咖啡杯后扬起两根手指，又向服务员要了松饼。旁边的姚立翔咋咋刚抹润唇膏的性感嘴唇，把漂亮脑袋搁艾扬肩膀上，问：
“你个饲主大人怎不去抚慰咱生病的小耗子？”
艾扬推开压得自己没法抬胳膊的脑袋瓜子，顺便抹去他故意蹭到自己脖子的润唇膏，继续心安理得地喝自己的摩卡咖啡，眉毛也没抬一下。
“倒霉催的孩子哟，这么个大冷天的给你买出门冰糕还被你逼着吃，他苦苦哀号啊‘不要我不要’还是萎缩在你的淫威下瑟瑟发抖，娇小的身躯又被万恶的寒流无情击打……天可怜见滴，他唯一的依靠就是你，结果……唯一的曙光也狠心离他远去，只留给他残酷的背影……”
“你干嘛不去唱大戏？”艾扬面无表情地把一块松饼塞旁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里，成功噎住了声情并茂的姚戏子。
姚立翔使劲嚼松饼，“这时候你只好好呵护他就能温暖他的心灵了……用身体温暖他更有效……”饼渣子从开合的两片嘴唇中喷了一桌。
艾扬将姚立翔的脑袋戳到另一边，撇嘴：“我不会近距离接触流感患者。”
姚立翔捂着脑袋仰倒在他家男人身上，“你已经是恋爱流感患者了。”一阵见血。艾扬走了之后他又遥遥对着艾扬屁股补上一句：“……可惜……让你痊愈的特效药怕是很难到手。”
耗子坐在床上翘首看着门板，一分钟之前很有哥们义气的路遥同学把他从床上挖起来灌了一口放了十斤黄连的药水，本来路遥很好心地要帮他把湿衣服换了，但中午已过，他怕艾扬回来看到的话会不高兴……天知道他怎么知道艾扬会不高兴……所以就坐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门板。
同居三个多月，耗子第一次有被这屋里另一个人抛弃的感觉。似乎从何君清走后，他和艾扬之间就失去了某种自然而然的默契，掺入了一份刻意的疏离……来自艾扬的。
这个空间里，什么时候开始如同窗外的天气一样，阴沉中渗着嗖嗖的冷意。这份冷随着无处不在的静默渗到了他身体里，驱之不去，从脚尖冷到头皮，从肌肤冷到心里，直接导致了病情加重，多日不愈。
艾扬、艾扬……
“知道流感的死亡率是多少？”一根指头把耗子神游天外的脑袋戳到了枕头上。抬头，让他寝食不安的人儿脱了一半外套，半长的柔软头发在静电作用下乱翘。估计自己举目无神的的样子又要让他好一阵笑话，连忙强打了精神。
“网上说万分之三。”
“你很快就是那个‘三’。”一小瓶子扔到耗子的棉被上，里头晃动着暗色液体。“喝了，省得死在我屋里。”
本来耗子还黯然着，一听这口吻就来精神了。多么动听的诅咒，多么甜蜜的刻薄，那个毒辣辣的艾扬又回来啦。
小口小口珍惜地抿着爱心药水，耗子神奇地康复了……一点，然后坐床上深情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同居人。“这几天我可想你了知道不？”
“谁来过屋里？”
“路遥。”耗子如实相告。
“那小子一直不交女朋友，小心他对你产生什么羁绊，进而发展成基伴。”艾扬不无远忧近虑。
“放心吧，我菊花不会绽放的。”耗子很蛋定。深信路遥纯爷们，铁血真汉子。
艾扬冷哼，“你不怕他以茎制洞？”
当谁都跟你一路货色？“这几天你都哪儿去了？”夜里才回来，害他冷衾孤枕独对空床好不寂寞。
艾扬背过身去，耗子以为他不回答的时候冷不丁扔了个炸弹：“陪我男朋友。”
耗子被“男朋友”字号炸药包轰了个脑筋暂时性空白。
“姚立翔……吗？”开玩笑呢？
“跟姚立翔有点关系，在他的店里认识的。”脸色淡然，语调平整无波，似乎不值一提，耗子却明白，他越是这样越不是开玩笑，心里一阵阵紧缩，隐隐有种被紧掐的痛感。
原来，跟他一路货色的人还真有……
屋里冷飕飕的，艾扬带进来的那点活气儿都消耗干净了。耗子有气无力往被窝里钻，“门没关好……”门缝里的寒气吱吱地往屋里窜，被窝里也凉嗖嗖冰窖似，他还是病人哎，不带这样刺激的。
“我一会儿还出去。”艾扬换了套阿玛尼的，大冷天里也还那么风度翩翩。下午没课，谁知道他要哪儿风流去。
“艾扬……”
“嗯。”
“这几天作业……”
“不用你了，他给我做了。”
“谁？”还有人抢他活儿干？
“我男朋友，学长来的，驾轻就熟了。”
耗子彻底黯然。
“怎样一人？”酸不溜丢的声音，耗子自己听着都寒碜。那感觉，是投以忠诚的主子竟然重用别人的不甘心吧……
“帅。聪明。不罗嗦。”多精简的标准，简直是耗子的对立面。
捯饬完毕，艾扬也没交代什么就随手开门，耗子从床上一个猛子挣起，大叫：“艾扬！”
艾扬侧头，冷淡的眼神，示意有屁就放。
“晚上你想吃什么？”什么都好，拜托。
艾扬皮笑肉不笑，“晚上我不回来。”
哐当！门板砸在门框上，也砸在耗子心上，刺刺地疼。
“这地方你还喜欢吧。”
舒缓而带着暖意的语气，随着轻缓的音乐一起融入艾扬耳里，艾扬收回落在热带鱼缸上的眼光，扬了扬唇角以示回应。
隔着细条纹象牙色的桌子，对面的男人一袭灰色西装，配以浅蓝领带，华美的质料与精巧的剪裁，予人一种柔和而沉稳的整体美，衬得那张清奇俊朗的脸越发温雅，唯一不和谐的，算是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看着艾扬燃烧着热切的关注。
“你这模样像跟人谈生意的多。”欣赏归欣赏，艾扬依旧发扬了鸡蛋里挑出骨头的本色。
“我的确是刚谈生意回来，着急见你，来不及换，不怪我吧。”
这么说谁还能怪罪。艾扬淡道：“谁不知道你冯铮年少有为，没毕业就已经跑步进入资产阶级了。”
“你这语气会让我以为你是在妒嫉……可你又不是。”冯铮有些失望，眼中却是愈发浓郁的眷恋。
艾扬是如此独特，不同于以往接触过的任何人，当你以为自己接近了他的时候又蓦然发现他遥不可及——所以，第一眼在“麦田”看到他静坐一角的时候，暗黄的灯光轻纱一样披在他柔和清丽的侧脸，遗世独立般等待着什么，心头怦然一动，恍惚觉得似曾相识。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不是真遇上了，冯铮绝不相信这样酸透了的情节会被安排到他的生命里，顺理成章的，俗套的搭讪被本来不按牌里出牌的他给用上。
“我好像在那儿见过你？”
换来一个不悦之极的大白眼后，冯铮厚颜无耻地坐到了他的对面，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真实性向绝口不提，却，第一句话就表白。
“我喜欢你，我们可以做个朋友吗？”
八风不动者如艾扬，一愣之后，嫣然一笑，暧昧灯光下仿若妖魅。
“只是朋友吗？”妖魅抛出致命的勾引。因为对方唐突中的那份宠幸，更因为，他寂寞。冯铮掩饰瞬间的受宠若惊，欣然接招。
从陌生人到贴上彼此标签，竟然就在三言两语之间。
冯铮不是命运论者，仍由衷觉得，在不经意的时候遇到了等待已久的人，这，就是命运。
“喜欢吃什么，不用跟我客气。”对坐快半小时，艾扬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冯铮也不着急。
“我不饿。你忙，你先。”艾扬淡道。腹中空空有些难受，却怎也提不起食欲。
冯铮苦笑。“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都不吃，叫我怎么咽得下去？”扬手唤来服务员，“两份鳕鱼扒。”说着将艾扬面前的喝空的饮料杯挪开给服务员放刀叉和餐巾。
艾扬怔了一下。习惯了某耗子逆来顺受的伺候，对别人一意孤行的强势一时间适应不过来。
以前他不吃饭，屋里的某耗子都是低声下气求爹爹告奶奶、屁颠儿屁颠儿跟前跑后，整得他乐了，胃口开了才动尊嘴，然后那耗子见他动筷子后才跟着乐颠儿乐颠儿地吃，也就清一色溜白菜啥的，还吃得跟山珍海味似的。
没跟那笨蛋一块儿吃，他不会现在还饿着吧？
去！饿死活该！艾扬一哂，将冤魂不散的某耗子强制撵出脑袋。
“是不是惦记着你宿舍里的小耗子。”冯铮忽然来这么一句。
“你怎么知道……”
艾扬愕然。不明所以地紧张起来，有那么一股心虚。邪乎了。
“立翔说的，你宿舍里养了小耗子，什么品种？”
姚立翔看我怎么收拾你！“杂种吧。特笨。”
冯铮扬眉，惊喜于艾扬蔑视的表情，总算有些活气。“看来它没少让你费心。”
“费心管屁用，给它心肝它当驴肺。不说了，咱吃！”两大盘子香喷喷鳕鱼上来，艾扬胃口也上来了——他绝不承认是提起了耗子的缘故。他就在这边胡吃海喝，搁那笨蛋在屋里饿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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