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背叛
我紧紧拽着被子一动未动，只觉得被单一角已湿了一片，是我的汗水浸染上的痕迹。他雕塑般的脸透着沉稳安详的气息，灰褐色的眼睛牢牢盯着我，镜中脸，丰姿隽爽，眉宇俊朗，表情生动尖刻。不曾想，镜子中竟会这般异常清晰的倒影出一张脸孔，令我十分的意外。
我倒是希望他能侧身转个角度，让我瞧个仔细看个真切，而并非只从镜子的反射中看着他看清他。一切都是奢望的，约莫10分钟后，他一动不动雕像般的神态，淡然冷漠的神情，晃眼逝过我的晶眸，兀自消失不见。
开始下雪了，第二场春雪，如果从我回国那天算起的话。
雪片，亦不减稀疏的密度，纷纷扬扬洒脱般优雅的飘舞，挥动着纤柔的身段……我的眼帘开始变得模糊，口里呼出的水汽迷住了视线。叹口气，从塑料镜盒里掏出粉色眼镜布，摘下眼镜，用不大熟练的手法，擦试两块被热气迷弥住显得茫白的镜片。
刚配的眼镜，镜框很漂亮，深紫色带着点酒红，说不上名的镜框材料，摸起来顺溜，戴着也很轻巧舒服。以往在伊拉克，一个教室不过二十几人，我靠前坐的机会太多了。现在不同，165cm的个儿在国内上课只能坐后排的份儿。正因坐在最靠后几排的座位上，其实不戴眼镜我的视力也还算过得去，只是光线不佳时会影响我的视力，而我的眼睛确实有点近视的迹象。
进入新的高中学习，已近二周，学习方面还有待加强，生活基本没有什么问题，大概是走读生的缘故，总体适应的还比较顺心。
“喂，喂……发什么呆？快交作业本。”
回神，我习惯性的皱了皱鼻尖，淡漠无语的瞥了瞥对方。这女孩子性子特急，记得第一回见面……
班主任让女孩领着我参观校园，女孩满口答应下来，班主任很满意她的态度，挺高兴地回了办公室。旋即，女孩伸手一拉，牵着另一个学生匆匆离开往教学楼而去。
愣神无语，瞋目不解，我生生懵在了原地。
不会吧！第一天就不合做，给我好脸色看哦！蹙蹙眉，我自认不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再者，彼此还不了解，她凭什么不喜欢我呢？半晌，远处颠颠奔来一个女生直截了当来到我跟前，我定睛一瞧，哟，这不就是刚才那个女孩子吗？只见对方撸了撸自己的胸口，喘出一口大气开口说道：
“对……对不起！刚才……我拉错人了。”
原来如此……
话完后，女孩轻扬起一个笑容，在我看来这笑容笑得有点傻气。挑起左侧斯文的眉，我盯着对方有些笑得发麻的小脸。这女孩子可真可爱呵！呵呵，粗心又卤莽。心里小声嘀咕，却并未责怪她的意味。为了制止对方继续尴尬的傻笑下去，我侧身靠近对方，并用力拥住比我矮半个头的女孩肩臂。
“走吧！不是要参观校园吗？”
“……”
女孩一怔，呆忡的看着我，却是有效的打断了她傻气的笑脸，我笑出了声，拽着女孩往她刚才回来的径上走过去。
女孩子的名字叫伊珂静，班里的副班长，还兼了好几个课代表的职务，想必成绩不赖。这不，现下她来催缴作业本了，每天例行的习惯。
摸了半天，把头埋入书包里，半晌，天，居然没带作业本。记得把它放进包里的啊！？想想，哦！对了，又翻了翻书包，我拿出几本空白的作业本。呼，是的，我错拿了它们而忘带了做好的作业本。
“怎么了？忘拿了？”
“是拿错了。”摊了摊手，我颇有些无奈，不管对方相信否总之这是实事。
“那就是忘带了。”
伊珂静脸色变了变，转着眼珠，片刻她道：“我可以延迟第一节下课交到老师处，你必须在第一节课下课时交给我你的作业本。数学老师可是很严厉的人，我可警告过你了。”
挑眉，抿了抿嘴，我才点头：“好吧！我尽力。”
“一定，是一定得交。”
“否则？”
“你自己去交，被骂我可不管。”她有些冷酷的。
“ok，就这么办，你不用管我了。”淡然的撇了下嘴唇，我朝伊珂静眨眨眼。
“别抛媚眼，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哦！”抿嘴，伊珂静瞪了我一记。
我一愣，回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报告！”
“进来！”
“卢老师，这是我的数学作业本。”我静静道。
用看着古玩时的希奇眼神盯了我半晌，眼前一脸瘦削的数学老师，顶着一对加厚镜片的黑色镜框的眼镜，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注视我对着他微笑的脸。
“你不知道作业本应先交给课代表吗？”
“知道。”
“既然清楚，怎么还直接跑来办公室？”
“难道伊珂静还没有将作业本交到您这里？”
“怎么了？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她今天确实晚点了。”数学老师随手推了一把镜框，将下滑的眼镜推至鼻梁上方处。
“这……都是我不好，第一节课上课前，伊珂静原本是跑过来交作业本的，因为我晚到了教室，半路把她叫住，我在翻找作业本时上课铃响了……是我令她迟交了，所以……卢老师您不会怪她吧！”说完，低着头认错的我偷眼瞧他。
“哦……我知道了，好了，你先把作业本放下吧！今后早点到学校。”他清清喉咙对我说道。
“好的卢老师，我记住了。那我先走了。”我礼貌的弯了弯腰，退出办公室随手关上大门。
“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
“等我？我还找你呢！”伊珂静一指自己的鼻尖，不高兴地闪着眼珠，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道：“一下课你跑什么跑，这么快的速度？这不，我等不急了只好抱着作业本交到办公室去了，你到底做好了没？”
我淡淡一笑，比了一个“ok”的手语，数学我可是强项，再说了这作业确实做了，真的是没有带过来。介于此，数学作业做的还算是顺利快速的。呵呵，今天要换成其它课程，我倒未必能在这个时间完成，可能还会毁了事先对伊珂静的保证。
从倚着教学楼走廓通向办公室的过道栏杆上起身，走过伊珂静身侧，我对她眨了眨眼睛。
“搞定！我已交了我的作业本，虽然你迟交了全班除我以外的作业，但我相信卢老师不会责备你的。”伸手轻轻拍在伊珂静的后脑勺上，我的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ByeBye！回见！”我对伊珂静挥挥手。
“你……”伊珂静叹了口气。我慢慢踱着步子，她的叹息声还是被我听了个正着。
“糟了！”身后一个声音大大扬起，我回头望过去，正巧耳边响起上课前的预备铃，伊珂静捧着堆的高高的作业本火急火急地向目的地奔去。
从公交车上下来，我已经走了快半个小时了，靠右手边一系列繁荣的店面敞开大门，巴巴的盼着买主能进去观望一眼，老板们巴不得自家的店门能门庭若市。显然时间不对，客人不多。
我无聊的打量着商店漂亮的大扇大扇的玻璃，什么颜色的玻璃都有，却有个共同的性质，都很干净透亮，擦得很光洁，能够照出行人的全貌和店里出卖而摆设的物品，特别是一些落地的大块玻璃橱窗。
从那些透亮干净的橱窗里时不时会看到我自己，自己的脸、半身或是全貌。偶尔侧头，便会从我身后那扇玻璃（如果身后有玻璃橱窗的话）依稀模糊的映照出另一张脸。干净的轮廓，长而黑的发，俊美如斯的飘逸……每回想凑近看个仔细，转瞬便消散无踪，兴许是自己多心了吧！手心微微发热，渗出几丝汗水，在寒凉初春的日子里，未免不适时宜。
慢走在街口，天色不晚，太阳斜挂在不远的天际，看起来没有半点儿精神。对面飘来一张不知写着什么的宣传单，估计是被人随手扔于地上的，我轻轻踢着它向前慢行。乍然抬头，对面橱窗里的落地镜子照映出我的脸，我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盯着那儿脑子里又记起了那夜我与“他”的第一次见面。我的心不明所以的轻轻颤抖起来，似乎是悸动吧！我曾扪心自问，可是无法回答。我试着轻笑掩盖过去，可是事与愿违……
轻叹一口气，从那夜之后，几周以来我曾不只一次的见到“他”。他冷静的在午夜出现，杵在窗棂边或是我的书桌旁，我只能从镜子里看到他的表情。他似乎也在镜子里仔细地观察着我。“他”近在眼前，却从不靠近我，“他”总是一副淡然冷漠的样子，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带着轻松随意的神态，散着一头飘俊的乌黑头发，用他灰褐色的眼睛定定淡泊的注视着我……
我的心紧跟着一抽，神色有些急促起来，深深的吸气我闭上眼睛缓和情绪。没想到，我竟会等“他”的来临，这般看似有常胜无常的规律已不记得从何时开始，就成了我的一部分……
我不怕“他”出现，“他”的到来就像一个征兆，是预示着旦夕祸福？还是另有玄机？我无从了解，但亦不讨厌。
在学校里，我还没有知心朋友，也许是因为生活习惯上不同，也许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很少有同学主动接近我，和我做朋友。为什么同学之间这么冷淡呢？学校里总让我觉得缺少一种温情。
不过“他”的出现，令我多多少少忘却了学校的单一和冷漠，最近偶尔几次“他”还会出现在学校。透亮的窗子里有时会折射出他的影子，在音乐教室宽阔的镜子里，时不时模糊的恍惚出“他”的身形，只是，他的每一次出现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因为他从来不在除我以外的人面前显现自己。
我不在意，也不害怕，他的出现反而在某些时候令我的心情愉快起来。只是，他不开口和我讲话，有时冷着脸毫无表情，有时微含笑意盯着我看，有时蹙起峰眉神情严肃……
在我看来，他是生活鲜动的，有生命有灵性，只是他似乎有着难言之隐，不能开口与我说明，这仅仅只是我的猜测罢了，不过，我却能体会到他的不安与惆怅。他的出现令我的生活有了色彩，就像是一个封存心底，无人知晓的秘密，一直一直的成为我冥思、牵挂、回忆的所在。
回过神我甩了甩头，加快脚下的步子，我喝着气穿梭在逐渐增多的人群里。下班高峰已悄然临近，行人的流动量会越来越多，趋向于频繁的各个路口，堵塞是免不了的，会不甘落下的紧随其后。
十字路口，还有一步之遥便进入斑马线了，红灯突地亮起，我硬生生的止步。随意地扫了一眼周围，对面路口的一对男女拉回了我的视线，我向那方位看过去。他们双方拉扯着，却不知何因。
打量半晌，我有些讶异，女孩的熟悉令我在闪起绿灯后匆促走向他们。
“你们干什么？”
“郝勍！”
一脸诧然的表情迭入我的眼帘，伊珂静显得很不自在，她颓然无措的放开拉扯着男子外衣的手，红绯窜上两边颊畔，水亮的眼不知往哪儿摆。
“小静，这位是？”男子放开握住伊珂静手臂的掌心，疑惑地问道。
“我是伊珂静的同学，你是哪位？你们又是什么关系？”接下男子的问话，一脸严肃的我一口一个问题，有着逼问的口气亦有着一丝不意觉察的愠怒。算我多管闲事吧！在大马路上拉扯，让人看不顺眼，很不舒服。
“她是我表妹，我们是亲戚。”男子坦然自己，眼睛毫不躲藏直视着我探询的神情。
“那为什么拉拉扯扯？还在公共场所？”我用逼迫的口吻很不礼貌的问道，
“谁让你管闲事了？”伊珂静插嘴进来。
“伊珂静！”我放大声道。
“多事！”狠狠瞪我一眼，伊珂静一甩头发嗖一下闪人，往前大步奔去。
呵——她闪人的动作真快，不错，跑步也不落后于她的闪人。我啧啧暗赞。
“喂……哦不好意思，这是我开的酒吧，有空过来玩。”
男子递上一张艳红的刺眼的名片，名片上赫然用金色纯边描摹一行方字体——“倾城BAr”，下附一行斜体字：xx路xx号。
抬头注视已有百米距离，一前一后追逐的两人，我不可思议的扯开腮角，苦笑了一会儿。天！这算哪门子事儿？唱的是哪出大戏？
不知何时，已回到了自家楼道口，我慢吞吞地走入里面。十几个楼层的事实，建筑公司建造这幢居民楼时不得不考虑一个十分现实且必须得解决的问题。如此，一进入楼道里面的大厅，霍然入眼的便是两个入口了。
一为楼梯的入口，二则为电梯的白色钢筋门。一般言七层以上的住户会使用电梯这样高效、快速、方便的工具。而七层以下的居民一半则使用再平常不过的楼梯，一半也常会按电梯按钮，轻松上楼回自己的窝。
家住十一楼层的我，正站立于电梯几平米的空间里，熟练地按下电梯大门右侧壁上的数字按钮，片刻电梯门上方两排数字键内的红色小灯轻轻地开始跳跃。至十一数字时，门霍地敞开，我抬脚走出了电梯。
整幢居民楼每一层，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一个住房，整一层共有四个住户。电梯只有一架，楼梯也只有一个，入口处分别在东面和西面，正对着东西两家住户的正大门。我家是电梯门正对着的，也就是十一楼层的东面住户。
四个方向的房子，东面的屋子视野最好，光线也是最出色的。
玄门，一双黑亮的男式皮鞋突兀进入我的眼睛，我深黑色的瞳眸眨了眨，眉毛慢慢皱了起来。它的位置不显眼，可足以吸引我冷静光亮的眼睛。
怔了怔，瞥了它一眼，侧回头我轻轻的踏入客厅。深深吸着气，我平视前方的墙壁，檀木精雕的挂钟，不徐不慢摆着左右晃动的圆形挂件。轻轻的走时音，一秒一秒清脆敲进我的耳膜，滑过我的心尖，红色的秒针，每回划过一下，眉梢就会和着节奏不自禁地、不适时宜地跳动。
站了许久，斜阳那许久不见的阳光居然从云层里探出身体，轻轻斜射的光亮从金黄色窗帘的侧方投下模糊的阴影，黑重而静谧。我把书包轻轻放下，经过客厅朱砂色的皮制沙发，漫不经心步向客厅的落地窗子。
柔和淡薄的阳光轻吻我墨黑的发丝，一缕一缕悠远而刺眼，间隔着洒脱的明亮，我慢慢合上了眼睛。这缕阳光如雨后春笋般，以茁壮成长的架势俯瞰大地，驱散每一寸寒气冰凉的湿漉。同时，安抚着我隐隐无措的心口。
“恩……唔…………恩…………呼呼…………”
“呵呵……唔…………恩……”
伴和着男人粗重的喘气，女子发出低低的呻吟……
倏然睁目，四顾，半晌，定住母亲李英凡的卧房。
几十步远的距离，却似近在眼前而无法接近的海市蜃楼，挪动有些滞怔僵硬的身躯，硬生生朝那儿靠近……
指尖颤颤地搭上门檐，加重手力，门兀自开出一丝缝隙。眉梢轻轻一突，蓦然放大的瞳孔充出些许血红，我懵怔，神经突突地跳起来。半晌，我才退开几米，静静的伫在原地，一咬牙，我旋身拉起地板上先前被我扔下的书包，纵身步出大门。
房门没有关上，只是轻轻合在门框里，一用力便能轻松打开。无法打开卧门的情况之下，我必会选择放弃。但，一切都晚了，回不去了，不堪的一幕竟被我活生生的撞见。
突然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亦发觉天空里的云开始层层叠叠，淡薄的光线缓缓暗沉下来，霎那，阳光不复存在，脸上暖和的余温暗示着阳光曾经真正来临过，然，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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